大帝的挑刺日常_分卷阅读_58
  凯文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清早在悬宫直廊上碰到的少年,他手里捧着一捧多罗圣花,说是找来给辛妮亚看的。那花有问题?
  细想起来,奥斯维德第一次感觉眼前发黑,就是在那之后。
  可是同样在场的自己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辛妮亚看起来也活蹦乱跳的……
  其实对于安杰尔,凯文的想法一直有些复杂。他一方面觉得这少年来历并不算明晰,看起来又太婉转含蓄,不如班直爽,所以不太容易让人全盘地信任他。但是潜意识里,他又跟辛妮亚这小姑娘一样,觉得安杰尔温和无害,让人不忍心对他起戒心。
  所以他才一直让安杰尔住在军营里,尽可能地让他处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方面不至于有明显的疏远和戒备,一方面又能把握他的举动。
  可相处至今,这小子确实没出现过什么值得狐疑的状况。
  如果不是安杰尔,那就只剩借着“西奥多”的皮闯进悬宫内的沙鬼了。难道在捕捉沙鬼的过程中,奥斯维德不小心受了伤,当时没注意,现在开始发作了?
  也不太像……
  凯文暗自在心里琢磨了一番,提出了几种可能,又一一推翻了,一时间还真没找到最合理的解释。
  他垂下眼皮扫了一圈,在萤石光芒的映照下,地面上显露出明显的马蹄印记,踩踏过的压痕几乎连成了两条深色的路线,乱中有序。想必是下午被奥斯维德提前差遣去往玫瑰旧堡的那两支队伍。
  有马鹫在的情况下,行军速度必然不会慢到哪里。从军队出发到他们两个躲进洞里,这段时间几乎足够军队穿越过小半个金狮国了,追起来够呛。
  只有奥斯维德早点恢复,才能尽快跟上大部队。
  然而他们两人身上除了武器,以及凯文整天随身携带的装着打火石信砂的那只牛皮袋,什么都没有。大部分医官都在隔壁的密道里,此时也不知道走了多少个岔道了。
  “这下真得靠你的体质硬抗了。”凯文抬头看了眼奥斯维德,略有些担心地说道。
  奥斯维德并没有回答,他按压着太阳穴的拇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因为垂着头的缘故,从凯文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紧蹙出两道皱褶的眉心,以及蒙了一层薄汗的额头。
  “睡着了?”凯文压低了声音轻轻又问了一遍,对方依旧没有回音。
  他迟疑了一会儿,干脆悉悉索索地爬起身来,调转了一个方向,坐在了奥斯维德的身边。
  年轻皇帝的侧脸便清楚地落在了他的眼里,奥斯维德双眸紧闭,眉弓凸起,棱角分明的轮廓使他的眉眼藏在了深沉的阴影里,显得有种说不出的疲累感。
  他额角的发根有些微微的濡湿,显然难受得很,就连睡着了也并不安稳,呼吸粗重,节奏也有些乱。
  凯文摸了摸他垂着的手掌,依旧有些烫人,甚至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甚至光是坐在这里,就能感觉到身边的人身上传来的一阵阵烫意。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并不太妙啊……凯文心里嘀咕了一句。
  然而这种烫人的感觉持续的时间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久,黑暗的空间里时间很难估算,但是凯文感觉顶多不到半个小时,奥斯维德身上散发出来的热烫感便弱了很多。
  他再次抬手摸了摸奥斯维德的掌心,果然快趋于正常状态了。
  “好了?”他对奥斯维德的恢复速度很是诧异,又不放心地用手背贴了贴奥斯维德的额头,“还真不烧了……”
  但是皇帝却并没有要立刻醒来的迹象。
  想到他昨天熬了一夜,今天又应付了这么多事情,凯文也没立刻把他弄醒,打算让他再睡一会儿。
  想到奥斯维德的体温降了下去,凯文放下了心,也不再继续盯着了。他后脑勺靠上石壁,也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可这份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凯文的双眼再度猛地睁了开来。
  他有些诧异地转头看向奥斯维德,就见他垂着的手指尖泛起了微微的青白色,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身体似乎还在以几不可见的幅度微微打着颤。一股跟这个季节完全不相符的寒冷气息正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就连凯文都跟着降了些温度。
  “奥斯维德?”凯文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发现冰得吓人。这么冷的情况下再睡下去只会更冷,而这里又没有什么可以给他御寒的东西。
  平日里睡觉并不实沉的皇帝这会儿却好像陷入了什么梦靥之中,根本叫不醒,只本能地动了动手指,企图抓住唯一的热源凯文。
  “喂——”凯文正打算把他弄醒过来,却见他皱着眉动了动嘴唇,含含糊糊地说了几个字,音调古怪而奇特,凯文一开始完全没听懂。
  片刻之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欧拿族惯用的语言,而是兽语。
  第46章
  从奥斯维德有记忆以来,他几乎从来没有梦见过自己的父母,极少的几次也只是在梦中某个佣人嘴里听到“帕赫老爷”“夫人”这样毫无亲近意味的字眼。
  归根结底,原因在于帕赫这对所谓的父母当得实在乏善可陈。更刻薄点儿来说,比起父母,他们更像是收容者,除了一座老旧的庄园、一个老管家和几个眼睛长在头顶的佣人,他们没有给予奥斯维德任何正常父母会给予的东西,比如亲近和关心,抚慰和教导。
  别说这些了,甚至连棍棒与呵斥都是不存在的。
  对于帕赫老爷的模样,他仔细回想还是能想得起来的,毕竟碰上一些节日,帕赫会偶尔想起老庄园里还有一个儿子,带着人过来看一眼。不过,名义上虽然是来看儿子,实际也不过是找管家伊恩问上几句情况,跟奥斯维德反倒说不上什么话。
  而对于帕赫夫人,奥斯维德甚至连模样都回忆不起来了。毕竟在那么些年里帕赫夫人久病缠身,常年卧床。他跟她的接触少得可怜,见面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而时间最长的一次,就是她的葬礼。
  不过即便如此,奥斯维德对他们也没什么恨意,毕竟恨也是要有深刻的感情作为前提的,而他并没有这种前提。只是小时候的他偶尔会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帕赫夫妇对他会是这种态度。比起帕赫其他的孩子,他也并没有多个脑袋少只眼睛,为什么独独是他被这样区别对待?
  小孩子不懂分析什么爱恨情仇,也很难分辨感情之间细微的差别。但他依靠本能也能看出来,至少帕赫夫妇对待他的方式并不像对待儿子。
  如果是对待儿子,不论是喜欢还是讨厌,都会表达得更理直气壮一点。而不会像帕赫这样,总带着股犹犹豫豫的反复感。
  后来的后来,直到诺尔皇帝派人来把他接进乌金悬宫的时候,他才明白帕赫夫妇对待他的态度究竟是什么——那是对待一枚烫手山芋的态度,不敢丢得太远也不敢拿得太近,人之常情,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最初他听见皇室来人说他是诺尔皇帝的儿子时,第一反应是:不管是被派来的这人还是诺尔皇帝自己,都疯了!
  在他的认知里,诺尔皇帝可不是什么值得喜欢和欣赏的人。关于这位皇帝的传言很多,即便常年住在旧庄园里几乎与世隔绝,奥斯维德也多少从碎嘴佣人那里听说过零星的一些。
  这位皇帝年轻的时候是个浪荡子,精力过于旺盛,是个换女人如换衣服的渣。当然,皇帝从不承认自己是个人渣,总强调自己跟每一位当任的女人都深陷爱河。
  只是他的爱河从来都是水沟大小,三扑两扑就到了头,上了岸就江湖不见。当他再跳进下一条爱的水沟时,提起上一段又总会说:那时候太年轻,没弄明白自己的感情。
  他“年轻”了三十多个年头,终于懒得再扯爱河这面大旗,中年过后浪荡得比之前还要过分。
  也不知道是老天开眼还是什么原因,当他终于玩累了开始考虑下一代的时候,才猛然发现,自己身边并没有留下几个孩子。悲惨的是这些留下的孩子纷纷早夭,最终只剩了一个女儿。
  可惜这位皇帝对儿子有种近乎疯狂的偏执,认为仅剩的女儿不足以继承整个金狮国。于是,年逾五十的诺尔皇帝再度开始了他的浪荡生涯,勤奋耕耘了数年却一无所获。
  他终于开始认命,自抽嘴巴子一般回想自己年轻时候造的孽,试图再找出几个儿子来。
  思来想去,竟然只想到了一个——就是他当年让帕赫家代为养育的奥斯维德。
  奥斯维德对这位声称是他父亲的皇帝没有任何好感,同样,对乌金悬宫这种代表着权利和地位的地方也没有丝毫向往。
  准确地说,那其实是他心情最差的两年——先是得知任职青铜军总指挥的凯文·法斯宾德死在了战场上,以后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接着帕赫家族被连窝端,他曾经住了很多年的旧庄园也被毁于一旦。如果不是他把伊恩带到了皇宫,那么所有跟他幼年、少年时期回忆相牵扯的人就真的一个都不在了。
  就好像把他的过去统统抹杀了一样。
  在这种境况下,奥斯维德跟诺尔皇帝的关系能好就有鬼了。那时候的奥斯维德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他每天白天致力于气死皇帝,晚上则想尽一切办法打算从乌金悬宫翻出去,离这个见鬼的皇帝和见鬼的地方越远越好。
  诺尔皇帝发现了他的企图后,差点儿把他住的地方搞成监牢,层层把守。
  在那段日子里,奥斯维德自学成才地掌握了各种撬门溜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技能。
  可惜,皇宫毕竟是皇宫,想进去不容易,想出来更不容易。
  那时候的奥斯维德除了跟身边的老管家伊恩偶尔说说话,几乎谁都不愿意理。他看乌金悬宫里的一切都不顺眼,只除了他同父异母的姐姐,诺尔皇帝唯一的女儿萨拉。
  萨拉几乎是皇宫里唯一一个毫无心机和芥蒂,只单纯地来关心他的人。
  大概是共有一个那样的父亲,所以某些方面存在共鸣的缘故,奥斯维德对她没法露出厌恶的表情。这个唯一的姐姐比他大了将近十岁,有时候对他的关照甚至比长辈还细致,是他从小到大接触过的人里最温柔的一位。
  因为萨拉,他头一回模模糊糊地明白了家人的关心和亲近究竟是什么样的。
  奥斯维德刚来乌金悬宫的时候,诺尔皇帝只说了自己是他的父亲,甚至没告诉他母亲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当然,奥斯维德怀疑皇帝自己可能都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