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她不会感谢对方,不过等她缓过来,银子还是会还的。
  清明节后,坤宁宫修葺完成,虽然大门紧闭,并不许人进去参观,只看大门上的漆都刷了几遍,铜铆钉全部换新,便不难想见里头的光景了。
  直到最后一拨工匠离开,后宫众妃嫔才惊觉,原来仁孝皇后已经离开三年了。皇上守制期满,连坤宁宫都修葺好了,但继后是谁好像还没着落。
  本来僖妃胜算最大,奈何本人不受宠。
  太皇太后看好僖妃是事实,皇上不看好她也是事实,单看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了。
  这事若放在几年前,便是皇上不情愿,太皇太后也能一锤定音。可放到现在,变数就很大了。
  皇上和太皇太后这样搞,后宫众妃嫔都很郁闷,想提前烧个热灶都找不到庙门。
  其实不光后宫妃嫔着急,太皇太后也着急,便将僖妃叫到跟前耳提面命:“你别一天天只盯着贵妃和那两个受宠的,多花些心思在皇上身上,赶紧怀上龙胎才是正理。”
  不然让她怎么跟皇上提册立继后的事。
  僖妃闻言顿时眼圈红红,哽咽道:“皇上不喜臣妾,臣妾又能怎样。”
  点心也送了,甜汤也送了,全是顾问行出面应付,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
  自打年后开始,皇上忽然忙起来,进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偶尔过来也是在新人处打转,根本不管旧人哭。
  太皇太后也曾年轻过,年轻的时候也不得宠,她太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了。
  本来太皇太后给僖妃找了宜贵人做帮手,奈何宜贵人进宫之后忽然反水,坚决站队贵妃。
  太皇太后只是敲打了宜贵人的姐姐,也不好自降身份为难一个小贵人,这事只得作罢。
  帮手不管用的话,也不是无路可走了,宫里争宠的方式有很多。
  所以皇上过来请安时,太皇太后直接开口了:“皇上宠爱新人,是皇上房里的事,按说不归我管。可若皇上总是一味贪新,难免令旧人心寒,还是雨露均沾的好。”
  仁孝皇后在时,皇上做得很好,自打皇后薨逝,皇上就越发恣意起来。
  皇上垂眼应是,多一句话都没有,孝顺到让太皇太后头疼,又把话说得白了一点:“长春宫那边皇上总要去一去的。”
  皇上还是垂眼应是。
  太皇太后亲自把皇上带大,还不知道皇上的脾气。他垂着眼,便是心里不愿意,却碍于一个孝字,不得不应承下来。
  等到付诸行动的时候,要么忘了,要么糊弄,总之主意正得很。
  若是不打紧的小事,太皇太后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事关册立继后,太皇太后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于是当着皇上的面吩咐苏麻喇姑:“晚膳的时候你跑一趟长春宫,送壶暖酒过去给僖妃,叮嘱她好好伺候皇上。”
  此情此景,如果郝如月在场,一定会提醒皇上盯紧太医院,免得戴绿帽给别人养孩子。
  康熙以仁孝治天下,为了体现自己的孝顺,晚膳时分果然去了长春宫,果然喝了暖情酒。然后在僖妃准备扶他进内室的时候,一巴掌将她抽醒,仗着酒意捏着她的下巴说:“以后不许再去慈宁宫告状。”
  僖妃此时也喝了暖情酒,本来脸颊就红,刚挨了一耳光,脸上更红了。见皇上说完抬步要走,忙着扑到皇上脚边:“皇上,臣妾所求不多,只想有个孩子!”
  谁知皇上听完更生气了,什么都没说,踢开她便走。
  走到院中,酒意直往上涌,心绪也跟着翻涌起来,压都压不住。
  他想让某人给他生孩子,人家背着他喝避子汤,便是药性寒凉损伤身体也不怕,就是不生。
  他不想让僖妃生,僖妃偏向太皇太后求了暖情酒来,非要生。
  只是没想到太皇太后下手这样狠,说好只是暖情的酒,当真喝下去好似春药一般。康熙疾走了一程,再抬眼便看见了慈仁宫三个大字。
  算起来,郝如月已经小半年没有侍寝,一夜过去感觉全补回来了。等她睁开眼,已日上三竿,身边早没了人。
  “太子呢?”郝如月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太子。
  松佳嬷嬷一脸欲言又止,还是丁香红着脸说:“太子去了乾清宫。”
  算算时辰,想来是皇上下了早朝,把太子接过去培养感情了。
  这种事常有,郝如月并没放心上。
  而在乾清宫,太子正坐在皇上腿上哭闹,质问皇上后宫那么多娘娘,为什么非要抢他的小姨。
  皇上:东宫还得抓紧修。
  “你不是早就一个人睡,不用小姨抱了?”刚听说的时候还有点心疼,又想着男孩子早点独立也是好事,便没阻止。
  太子哽咽:“小姨辛苦,都不用小姨抱了。汗阿玛不心疼小姨,小姨早晨叫不醒!”
  皇上扶额,怪只怪太皇太后赐的暖情酒太厉害,昨夜……是他放纵了,把她折腾得有些狠。
  他早起上朝的时候,人还在睡。
  想起昨夜那把细腰,康熙心中就是一荡,变换了抱太子的姿势,转移话题:“保成,下个月你就三岁了。大阿哥两岁多,贵妃就已经给他启蒙了,你是太子,不能让哥哥比下去。”
  太子收住眼泪,扭着小身子要下地,不让皇上抱了:“保成要回去看小姨,看她醒了没。”
  然后被皇上重新圈住,抱到南书房,边走边哄:“小姨累,汗阿玛也心疼小姨,亲自给保成启蒙。”
  所以太子是哭着跑出慈仁宫的,然后又是哭着被抱回来的。
  郝如月吓了一跳,忙问保姆怎么了。保姆还没说话,太子已然哭唧唧告起状来:“汗阿玛教保成写字,保成不会拿笔,汗阿玛拿笔杆敲保成的手。”
  说着将胖乎乎的小手伸到郝如月面前,郝如月没看出有什么,太子就指着自己的手背:“小姨你看,都红了,疼。”
  郝如月虽然还是没看出红,可并不耽误她心疼太子。两岁多饭勺都拿不稳,却要学写字,也太早了些。
  第63章 选择
  皇上在生活上对太子百般迁就,要星星不给月亮,在学习上却格外严厉,甚至可以说是苛刻。
  很像现代社会的鸡娃家长,我供你吃供你穿,把什么最好的都给了你,所以你必须用刻苦的学习,和优异的成绩来回报我。
  不谈学习父慈子孝,一谈学习鸡飞狗跳,而且家长什么都不要,眼睛只盯着孩子的成绩。
  导致每年寒暑假,医院的精神科和眼科双双爆满,能抗住的孩子去眼科,扛不住的去精神科。
  而那些去眼科的孩子心理就没有问题吗,也不尽然,他们只是成绩足够优异,暂时达到了父母的预期。
  历史上的太子胤礽便是这样的孩子。
  他完美地继承了康熙皇帝和仁孝皇后的所有优点,英俊挺拔,智商高地,还是文武全才,就连外国使臣见了他,都说他是自己见到过的最完美的储君。
  可就是这样完美的储君,他自私冷漠,贪财好色,目无君父,鞭打朝臣,视兄弟的生命如草芥。
  被皇上捧在手心的时候勉强还算正常,一旦被猜忌,被冷落,精神立刻崩溃。言行失据到让康熙都怀疑他是不是当真被大阿哥给魇镇了。
  其实这世上哪有什么魇镇之术,太子精神崩溃,完全是康熙一手造成的。
  康熙太想要一个完美的继承人了,于是太子成了第一个实验品,而且这次实验相当成功。
  太子二十岁监国,处理政事无有错漏,内阁交口称赞,康熙非常自豪。
  可慢慢地,康熙发现太子对他这个君父不够上心,对朝臣不够友好,更是把兄弟们都当成草芥,开始表现出对太子的不满。
  太子心里肯定委屈,皇上从前对他的要求,他都达到了。
  他刻苦读书,成绩优异,他代父监国,并无疏漏,这些都是他拼命换来的,难道还不够吗?
  在皇上看来,当然不够。他还需要儿子的关心,希望太子善待兄弟,善待朝臣,勤谨恭俭,洁身自好,心怀天下。
  可他忘了,他根本没教过太子这些,太子也根本没时间学。
  当太子被皇上养成外国使臣眼中最完美的储君,皇上目的达到,人也步入老年,开始渴望亲情,变得脆弱多疑。
  此时再看太子,就哪儿哪儿都不对了,很怕被自己亲手培养的完美继承者取而代之。
  于是太子从完美储君,变成了自私冷漠,一无是处的不肖子,被废是早晚的事。
  所以当郝如月直面康熙这种画风极其割裂的教育时,果断选择了阳奉阴违。
  皇上想让太子像大阿哥一样提前启蒙,唯恐他落于人后。郝如月就给太子启蒙,不过只教歌谣,比如三百千,并不肯拔苗助长让太子拿笔写字。
  每天都留给太子充足的时间玩耍,让他与兄弟姐妹多亲近,还会带他去猫狗房看小动物,满足好奇心,培养爱心。
  索性太子的记性随了皇上,虽然每天学习的时间很少,背书的进度却一点不慢。
  与大阿哥一样,在三岁之前把三百千背得滚瓜烂熟。
  郝如月拉着皇上检查太子的功课,皇上只能算是勉强满意,对她说:“保成小时候戏弄人,你不许,让他尿了自己一身,大哭。朕当时还以为你是个严厉的,谁知到了开蒙的时候,你反而松懈下来了。”
  这就是说她不尽心的意思。
  郝如月顶住压力,并不反驳皇上的话,只是小声嘟囔:“大阿哥也是三岁时才把三百千背熟,皇上就夸大阿哥天资聪颖,褒奖贵妃教子有方。怎么到了臣这里,就成松懈惫懒了?”
  郝如月委屈巴巴,太子也委屈巴巴,康熙气笑了:“朕说一句,你有一百句等着。朕只说松懈,可没说惫懒。保成差七天才满三岁,比大阿哥背书背得快,自然更聪明些,可……”
  太子头一回被汗阿玛在学业上表扬了,墨丸似的大眼睛唰地亮起来。郝如月见状,当然不会让皇上说出“可是”两个字扫兴:“那晚上庆祝一下?臣备下好酒好菜等皇上,不醉……一醉方休?”
  除了第一次侍寝,这女人从来就没主动过,上一次主动是为了后位,这一次又是为了太子。
  别的妃嫔为了讨好他,那是花样百出,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这女人却连心思都懒得花,就知道好酒好菜。
  哪怕他在慈仁宫用膳,吃的也是御膳房的菜,喝的也是窖藏的贡酒,这里面有她什么事。
  就连第一次的酒菜,都是他在流水牌上钦点的,她改都懒得改,还敢说是她备下的好酒好菜。
  不过一醉方休的话……康熙抬手摸了摸太子的头,看见小家伙一脸求表扬的样子,心忽然就软了:“你把太子教养得很好。”
  也没说庆祝,也没说不庆祝,郝如月目的达到,就当他婉拒了。
  结果下午御膳房就送来了流水牌,说皇上晚膳在她这儿用,让她点菜。
  好吧,今晚恐怕又要加班了,郝如月例行询问:“皇上点了没有?”
  御膳房的人报了菜名:“这些是皇上中午点的。”
  下午顾总管派人过来传话,说晚膳让赫舍里女官点。
  郝如月耐着性子听完,摆摆手:“都听皇上的,我随着皇上吃便好。”
  又提醒御膳房来人:“酒水也听皇上的,我都行。”
  御膳房来人一脸窘:“皇上说让您点,您都听皇上的……”
  郝如月只想图省事,见来人为难便在皇上点菜的基础上加了一道山楂糕。
  皇上每回到慈仁宫后殿用晚膳都来得很晚,太子想汗阿玛总要陪着,晚膳用太多容易积食,正好点一道山楂糕消积。
  点完山楂糕,又点了一壶果子露,额外叮嘱少糖少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