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次品_分卷阅读_198
  “我真的要走了,再不走就被困在八星系了。”神秘信息紧接着又发来一条密钥,“想知道女娲计划的另一半真相吗?来联系我吧。”
  林静恒整合了第七星系的中央军,将反乌会的海盗越拖越远。
  湛卢将一个紧急跃迁的坐标发到所有中央军机甲上。
  还有一分钟。
  “联系我吧……”周六攥紧了远程通讯密钥,耳畔仿佛不停响着海妖的蛊惑。
  “联系我吧……”
  他已经离开了秘密航道,周六想,这时候用星系内的跃迁点接收远程信息,信号是从七八星系之间的跃迁网走的,没有追溯到加密跃迁点的风险。
  他鬼使神差地接通了密钥。
  就在那一瞬间,图兰按着林静恒的命令,引爆了跃迁点。
  高能粒子流狂风似的卷过周围是所有人、残骸、海盗……这一次,连第八星系早已经做好抗干扰准备的内网也难以避免地断了。
  周六刚才接通的远程信号想要联通域外,只能穿过秘密航道的加密跃迁点。
  加密跃迁点被锁定,幕后注视着整场大戏的罪魁祸首微笑起来。
  林静恒下达紧急跃迁命令,第七星系中央军不再纠缠被打得七零八落的海盗,整体消失在原地。他已经计算好了撤退路径,紧急跃迁三次,正好能借助七星系边缘的跃迁网抵达域外,能直接甩脱海盗,撤回第八星系。
  同一时间,埋伏在域外方向许久的反乌会海盗机甲群动了,兵分两路,一路悄无声息地穿过没人知道的地下航道,另一路埋伏在了七星系到此的必经之路上,藏好能量波,上百个导弹假设在被锁定的跃迁点上。
  毫无防备的七八星系联军穿过跃迁点的一瞬间,导弹群凭空降落,跃迁点不堪重负,当场炸开。
  巨大的能量把整支舰队横扫于其中,时空也小范围地塌陷下去。
  陆必行昏迷中仿佛仍被噩梦搅扰,无知觉地挣动着,手从胸口上滑落了下去——
  第五卷 破碎之塔
  第119章
  “武装精良, 向来是联盟传统, 我们当年就是靠着这些,才完成了联盟的大一统……”
  有人好像在他耳边说话, 那声音很熟悉, 是一种低沉而缓慢的腔调, 透着娓娓道来的味道。
  这是谁?
  “可是近年来,我总是在想, 大一统的太平盛世真的是好事吗?”
  “当狮子不再捕猎的时候, 爪牙就会退化,我们知道, 军委每年要花大笔的钱, 砸在那些用不到的机甲和导弹上, 军工厂不停地往上罗列数据,不停地更新产品,然后拉着它们在纪念日的阅兵上展览,再给记者们拿去拍照惊叹, 就好像他们真干了点正事一样, 各行各业的生产力都在过剩, 连军工也一样。”
  “但是反导系统他们不搞,军事理论他们也不研究,为什么?因为没有效能,没有漂亮的数据,不能拿出去展览。”
  “我们生活在一个太美好的世界,不受外界威胁。你们知道原始人吗?地球时代, 那真是个很可怕的时代,近百亿的人口,全都挤在那么一个小小的行星上,行星上有限的几个大陆被无数国家和政权瓜分,什么东方、西方、中国、美国……有成百上千种意识形态。他们一天到晚要为那点有限的资源争啊抢啊,有些人每周要工作一百多个小时,还有些人无法满足起码的生活需要,他们今天结盟,明天又背信,今天共荣友好,明天就又军备竞争,那个时候,我们的祖先每天晚上躺下,都像睡在圆枕头上,担心不怀好意的邻居们虎视眈眈,你们去历史博物馆问问他们,敢不敢把所谓‘国防武器’当模型玩?”
  “可是我们呢,我们没有‘国’,所以也没有‘国防’,要我说,联盟坏就坏在你们那位杰出校友大师兄陆信手里,他把域外的海盗打得太惨了,逼得他们远离人间,成了神话里的妖怪一样,你们会在自己家里修筑陷阱,提防妖怪来袭吗?”
  “哎,年轻人,我讲的这些有那么无聊吗?怎么困成这样,醒醒,我说最后一排角落里的那位同学呢,静恒……”
  “林静恒!”
  对了,那是乌兰学院的军事理论史,第一堂课,院长当年请来了伍尔夫老元帅做嘉宾,在礼堂开公开课。
  “理论”就算了,还“史”。林静恒作为一代任性的偏科王,当然是找个旮旯补觉,不料因为熟,他被老元帅重点关照,同学为了叫醒他,用胳膊肘重重地杵了他一下,金属制服袖章正好戳到他太阳穴,一下把他扎醒了。
  林静恒的太阳穴传来尖锐的刺痛,额角的血迹已经糊住了他的视线,他隐约感觉到自己正在一个生态舱里,身上的剧痛与麻痹感让他的意识只有微弱的一线——跃迁点爆炸的范围太大、来得太猝不及防,整个七八星系联军几乎全被卷了进去,巨大的能量无可抵挡地穿透了防护罩、重甲机身,一切……几乎片甲不留。
  湛卢在最后关头,启动了“危机”模式,罔顾主人的一切命令,就地变形为生态舱,将林静恒卷在了里面。
  “先生……”
  “先生……”
  林静恒想动一下,可是动不了,他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胸口以下,更无法回答,只能在堪堪连着的精神网上给了湛卢一点微弱的回应。
  他处在半昏迷的特殊状态里,意识游离于身体之外,分不清过去和现实,然而很多事情,却仿佛忽然分明了起来。
  他又想起那堂被当众点名叫醒的公开课堂。
  老元帅有意刁难他,让他讲一讲对“大一统”的看法,讲得不好,这门课就不用参加考试了,直接重修。
  十四岁的林静恒正在梦游,脑子里空白了半分钟,也不知道人家刚才在讲什么,只好硬着头皮胡说八道。
  “大一统……大一统的社会弊端其实很多,”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信口开河,“比如说……比如我们和猩猩是近亲……”
  课堂里哄堂大笑。
  “……本来就是近亲,这有什么好笑的,一氧化二氮嗑多了吧你们?我们的基因里本来就有毁灭和死亡的冲动,把自己划入某个阵营,跟另一个阵营的人对立、甚至你死我活,这是我们的最基本生理需求之一。原始人们说的‘爱国’、‘为民族而战’既有经济原因,也是顺应人性。理论上说,对于一个政权,内外矛盾和内部矛盾是此消彼长的,没有外敌的社会像一个只进不出的蓄水池,死气沉沉,也很容易不稳定……”
  他当时话音没落,几乎所有参与课堂讨论的同学异口同声地反驳:“我们联盟哪里不稳定了?”
  少年的林静恒只是在半睡半醒中,抓住了灵光一闪的东西,本来就是随口扯淡,再深层次的东西,他当然就说不出来了,只好拿出拽得二五八万一样的态度,和同学分辨“你们不知道什么叫‘理论’吗,理论上乌兰学院还是精英学院呢,不照样招来你们这些傻x”——因为他嘴欠,口水仗被抬上了人身攻击的层面,于是大家顺理成章地吵了起来。
  只有台上的老元帅什么都没说,不但把他睡觉的事轻轻揭过,还在课堂表现一栏给了他一个“优”。
  我们联盟哪里不稳定了?
  联盟的稳定是架在两根支柱上的,一根是摇篮一般的“伊甸园”,致力于让每个人都像婴儿一样幸福舒适,一根是“伪自由宣言”,高高举起,召唤婴儿们跟着它党同伐异,在这个过程中找到归属感和控制力,再心满意足地做一个勇敢自由的梦。
  三十多年后的林静恒蓦然回首,穿过半生硝烟,与那个盛夏午后课堂里、端坐讲台上的老元帅遥遥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