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根[修真]_分卷阅读_142
  摆放着屏风的昏暗房间里光线温柔,他坐在床尾,左边是勾起的床帐,右边躺着红衣白发的男人。
  不知道到底是宋怀尘还是青冥君——或者他们根本就是一个人——的红袍人脸色苍白疲惫,他从睡梦中醒来,懒洋洋的半睁着眼睛看他,他直挺挺的坐着,假装不查。
  宋怀尘看见了陆亭云眼中的青冥君,看见了那个始终落后青冥君一步距离,却从未将视线从青冥君身上移开的剑修,同样的,他也看见了青冥君的死亡,剑修的绝望。
  这些幻境与宋怀尘所见相互印证,证明了它们是真实发生过的记忆,青冥君确实存在,他是无象殿众浓墨重彩的一笔,以至于万年之后,无象殿弟子仍记得他的名字。
  宋怀尘对陆亭云说不知道青冥君是谁,这是实话,但他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猜测。
  层层叠叠的记忆之后是层层叠叠的封印,稚嫩脆弱的识海中满布着宋怀尘熟悉的,无象殿的封印。
  “陆亭云,准备好,”这一回,宋怀尘不征求陆亭云的意见了,“可能会有点疼。”
  陆亭云才发了个疑惑是气音,就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一瞬间被炸得眼冒金星,别说疼痛,一切感觉都远离了。
  如同一脚踩空,掉入轮回井中,累世经历化作一道道流光于周身飞舞,他在记忆中翻滚,却是什么都看不清。
  无象殿封印可瞒天过海,将一件件本不该出现在某处的东西,在天道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的送过去。人心幽微,天道亦看不分明,于神识中刻下无象殿的封印,可谓万无一失。
  一道道封印后是一段段文字,一段段文字串联成一篇篇断章,一篇篇断章组合成一本完整的功法——
  《斩尘诀》
  功法化作流光,冲入宋怀尘的身体,如飞鸟归巢一般迫不及待。
  “只有你知道完整的《斩尘诀》在哪里。”心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因为这本来就是你写的东西。”
  他写的东西,封印在陆亭云神识中。
  层层封印解除,如同被堵塞的泉眼骤然疏通,陆亭云识海内顿起波涛,水位迅速抬高。
  元婴生神识,神识充盈,修为自然提高。
  封印完全解除,陆亭云回了神,在体内炸开的不是别的,是灵力。
  水满则溢,灵力太过充裕,经脉噼啪爆响,金丹震动,隐现裂纹。
  是真的痛。
  陆亭云拼命疏导灵力,咬牙忍受剧痛:“宋、宋怀尘……”他连话都说不连贯了,“你做了什么?”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观越女剑晋阶时气机外泄,引得宋怀尘挨了次有弊无利的结婴雷:“这算是报复吗?”
  陆亭云的识海世界就像是迎来日出般明亮起来,略高处的亭台楼阁宋怀尘看了极眼熟,不远处的亭子根本就是在幻境中出现过的弈棋亭,是无象殿的景致。
  无象殿那一处的荷花池确实很深,宋怀尘飞身踏上长廊,看流水迅速充盈干涸的水道。
  “报复什么?”宋怀尘被硬塞了一整本《斩尘诀》,脑子里乱糟糟的,“碎金丹,成元婴,稳住灵台!”
  “神识里那么多封印,如果我不给你解开,你这辈子是不是就止步金丹了?”
  虽然宋怀尘说着“碎金丹,成元婴”,但陆亭云还没到金丹大圆满,完全没有结婴的准备,此刻除了疏导灵力别无他法。
  体内灵力横冲直撞,金丹上裂缝渐深,修为境界毫无寸进,陆亭云觉得自己撑不到大圆满境界,就要碎丹了。他没听说过能越级晋阶,对宋怀尘“成元婴”的说法很是怀疑。
  但陆亭云分神看了眼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黄药师,还能挤出个安慰的笑来,莫名的不紧张,对宋怀尘的自作主张更是生不起一点儿怨气。
  他回答宋怀尘:“如果没遇到你,我早就因为中蛊死了。”
  宋怀尘听他突然说到很久之前的事,不由愣了下。陆亭云的金丹便是识海中升起的太阳,宋怀尘清晰的看见了他金丹的颤动,然而却看不见成婴的征兆。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他为什么会知道成婴时识海中有什么征兆?他走的是大十品修炼路子,到了凡世虽然旁敲侧击的问出了这里的修炼体系,但怎么可能知道这么细节的东西?
  但宋怀尘管不了这么多了,眼下陆亭云才是要紧的。就像他莫名其妙的知道了成婴会有什么征兆一样,他也知道如何应付这样的情况。
  宋怀尘重新凝出魂体,对着撑着结界给陆亭云护法的黄药师道:“把结界打开。”
  黄药师不明就里,但还是照做,宋怀尘说话时有令人信服的气场——他也确实从未错过。
  结界打开,宋怀尘拽着动弹不得的陆亭云冲了出去,天道发现了下头被隐藏着的不妥,当即打下雷来。
  银蛇飞舞,宋怀尘环着陆亭云,用身体支撑他,握了陆亭云的手将鸿冢剑拔出,在雷暴声中大喝道:“出剑!”
  出剑。
  剑修如何出剑?
  将全身灵力送上剑刃,然后劈下!
  鸿冢锐声长啸,一道剑光直击银雷,万象剑意空中有万物,与银雷相撞,轰隆一声后天地俱寂!
  识海中掀起滔天巨浪,覆顶而过,宋怀尘被整个淹没,又是轰的一声——
  那是汽车在暴雨中坠入湖水的声音。
  撞击的震动比坠湖的巨响更能致聋,从车窗涌进的湖水里混着玻璃渣,扎得视野一片鲜红。
  可即使是这样,宋怀尘还是看见了,那从空中一掠而过的黑色身影,以及远处影影绰绰的古建筑虚影。
  他同样听见了,质量优良的蓝牙耳机中传来的紧张呼唤。
  宋怀尘记起上辈子是怎么死的了。
  上辈子他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上有能干的哥哥,下有可爱的弟弟,他是夹在中间爹不疼娘不爱的老二。有钱人家的亲情和普通人家多少有些不同,宋怀尘察觉到了自己在家庭中尴尬的处境,虽然失望,但更多的是无所谓,该吃吃,该玩玩,该学该会该懂的为人处世也不差,没有长处,混混日子倒也足够。
  不求上进的宋怀尘有大把时间去学去钻研成功人士口中的“没用的东西”,居然也歪打正着的混出了名堂,人到而立,别人称呼他是,也得喊声“宋老师”。宋老师有聊得来的朋友,是那种连性向都无需隐瞒的挚友。
  那天是挚友约他去小灵山玩,半道上打电话来,说他的朋友中有个宋怀尘那圈子里的人,家境长相都不差,刚刚在路上遇到了,对方这几天在小灵山度假,问宋怀尘要不要见一见。
  雨夜开车,宋怀尘挂着蓝牙耳机,专注路况,没花多少心思在电话上,随口问了句“叫什么?我们那圈子不大,说不定见过。”
  对方回答他:“陆亭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