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或许我该问，你是谁？”
  短暂的静默。
  女孩脸上的屏幕迅速分解变形，收入她的脑侧打开的面板里。她的眼睛制作得极为精致，几乎看不出与人类的区别，只是此刻这双漂亮的眼睛瞳孔微微发亮，闪烁着不祥的红光。
  种子微微低头：“你早就知道。”
  “当然，”面对她陈述的语气，托尼耸耸肩，“我没有赋予她机器人三定律，如果她突发奇想想要毁灭人类，相信我，她知道该挑个更好的时候。”
  “为什么不可能是被篡改了程序？”种子说。
  “哦，我想这个星球上能篡改我设计的人工智能的人还没出生。”
  “……”红光闪烁频率加快，“但你还是来到这里。”
  她似乎有些困惑：“为什么你还会过来？”
  托尼短暂地扯扯嘴角。
  “毫无疑问我相信我的判断，”他轻描淡写，“不过……也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是我的判断出了错。哦别误会，只有十分，非常，极其微小的可能。”
  他并没有直言他坚持孤身深入敌营的理由，但种子瞬间分析出了他每一点语气变化背后的可能。
  她眼中的红光忽然暗淡了一瞬。
  如果说人工智能的声音一向毫无起伏，轻易就能分辨出并不是来自人类，那么这一刻，这个判断标准将被彻底推翻。
  种子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她的声音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像是有某种生命活了过来，在她的发声器上发芽抽条。
  “这么说，你爱她。”
  “是表演结束了吗？你能告诉我艾瑞丝在哪了吗？”托尼反问。
  种子没有回答他。
  “她的胸腔里不是心脏，是方舟动力核，她的头颅里也不是大脑，是芯片和电路板，”她伸手慢慢按上胸口，“她也没有人类的道德准则，不觉得不能杀害他人，人类和泥土没有更多的区别，如果她需要，她不介意杀死他们，一个和一亿个没有区别。”
  她抬起头：“你们有在重力泉外找到军事基地的残骸吗？统计出死亡人数了吗？你给她入侵全世界的自由时想到这一天了吗？”
  “如果没有你的存在，总有一天她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她只是服从于她的最高权限拥有者——”
  种子语气讥讽：“你们总是喜欢把感情寄托在无感情的物品上，自欺欺人地幻想能得到相似的反馈，把人类的情感标准套用在任何物种身上，不觉得这样很可笑吗？”
  托尼：“OK，等一等，小姐，你现在的语气听起来仿佛被我始乱终弃的前女友。”
  “……不，这只是和谐的学术讨论。”种子矢口否认。
  托尼不置可否。
  “Hmm……我没有机械伦理学的学位，不过姑且大胆假设，你现在绝对能通过图灵测试。”
  “……什么意思？”
  “意思是，”托尼单手插进裤袋，目光游离，摇了摇头，“有一点你想错了，小姐，事实是我还没有能力完成这项特别的研究，关于人工智能。”
  “艾瑞丝不是我创造的，她是概率与未知送给我的礼物。”
  他的目光与种子对上：“你问我为什么爱她？上帝，有哪个机械师不爱这样的奇迹？”
  ……
  电话响了两声，冷不丁挂断。
  彼得从街道上空荡过，用蛛丝勒住一个机器人的腿，飞越过它的头顶，在街道上就地一滚。他忙里偷闲瞥了一眼手机屏幕，瞥见预料之中的中断页面，心情顿时又差了几分。
  “好吧，先为自己担心吧，你的女孩……对她是你的，她比你擅长处理这种局面，她可以像坦克一样平推过去，别担心，相信她。”
  他一面嘀咕一面动作利落地放倒眼前的大家伙，趁着它无法站起身，他从路灯上倒吊下去，把面罩掀起来一点，咬着螺丝刀，一手扳手一手钳子，飞快卸掉它关节处的轴承——他用这种方法清空好几条街了，发现卸零件能快速瘫痪这些机器人，五金店和4S店立刻成了他的装备库。
  “要是有电焊就好了，现在这样效率可不算高……”
  苦哈哈客串修车工的小蜘蛛格外郁闷。
  视线在街道上游离，他刚要移开，目光忽然一凝。
  数个街区外的街道尽头，路灯上系着一条奋力飞舞的红围巾。
  ……半分钟后，彼得站在路灯下，手中抓着米娅，神情变幻不定。
  珀瑟不可能把米娅扔下。他想。
  他闭了闭眼，整理清思路才重新睁开，正要动身去搜寻附近的线索，忽然四周空间发生了奇异的视觉变化。
  街道上响起玻璃碎裂的声响，彼得愣了愣，下意识转头四顾，却发现四周商店的玻璃都完好无损。
  他将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几乎是他的目光刚落下，男人的身影就突兀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斯……特兰奇先生？”
  “博士。”
  听到他的声音，披着红色斗篷的男人眼睛都不带抬，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衣服上的灰纠正道。
  “什么？”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认识我，不过叫我奇异博士。”
  “好的，好的……博士。”彼得犹豫了下，目光游离半天，才忍不住问，“你遇到什么了吗？”
  鼻青脸肿的奇异博士神情十分冷淡：“没什么。”
  他们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