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木一眼里，叶飞澜一直是那种相当听话的艺人。即便她看得出他的本性并不像他平常表现出得那么“纯良”，但难得的是很懂得感恩，大概是看在公司给他赔付了两千万违约金的份儿上，无论公司给他接什么戏，安排什么通告，他都接受了，并且很认真地去做了。即便上次出了苟晟威胁他的事儿，但颁奖礼他还是去了。
  所以关木一对他相当放心。
  她怎么也没想到，叶飞澜会不声不响给他搞出个大新闻来，还把锅“哐当”一声扣在她头上，把她硬生生拖上了他的贼船。
  “你怎么回事？”公司副总付梓年打来电话，不由分说劈头盖脸骂了她一顿，“你知不知道这么做公司损失有多大？公司花钱买的版权，灌的唱片，现在还没上线发售，你这么一搞，还卖得出去吗？几百万的损失，你来赔吗？”
  付梓年大概相当生气，音量非常高，叶飞澜在旁边都听得一清二楚，关木一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下意识地把手机拿远了点儿，不提防被叶飞澜伸手拿了过去。
  叶飞澜笑着说：“付总，我是叶飞澜。”
  “飞澜？”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紧接着换了个语气，“你来世纪也有小半年了，你坦白说，公司对你不薄吧？之前你有困难，公司二话不说就替你赔付了违约金，各种通告和资源也没短过你的吧，还替你拿到了徐导大电影的男主……你……关木一也是，跟着你胡闹，一个新闻发布会，就让公司损失了几百万……”
  “您别骂关姐了，她也是为了我好，”叶飞澜笑着看了关木一一眼，打断了付梓年的话，“不就几百万吗？我来赔。付总你也知道现在国内的大环境，炒CP固然吸粉，但是万一哪天闹得凶了，上头一句话把我封杀了，到时候别说几百万，就是之前公司替我赔的那两千万，我也拿不出来。你也知道，我这么多年过得都不太顺，多多少少有点儿心理问题，到时候万一受不了那个打击自杀了，对公司的风评也不太好。关姐虽然是我的经纪人，但其实就跟我的亲姐姐一样，前两天我经济上有点儿困难，她还自己掏腰包借了我二十万，所以这件事情，我冒昧求个请，可不可以请付总别再追究了？”
  关木一：“……”
  ☆、恩威并施
  她从来不知道叶飞澜竟然是这么厉害的人，连明目张胆地威胁公司高层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表面上看起来是为她求情，但话里话外，俨然把她变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她私下里借他钱原本是为了让他乖乖听话，没想到却变成了他们“关系亲厚”的证据，付梓年向来多疑，一旦查到她的确以私人名义给叶飞澜打了二十万，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所以她几次急着夺回手机，但是都被叶飞澜灵巧地躲开了。
  电话那头，付梓年深吸了一口气：“让关木一接电话。”
  “好，”叶飞澜笑着说，“但是您别再骂她了。我是公司旗下的艺人，以后赚的钱还不都是公司的？关姐这么做，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为了我好，但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公司好。您说呢？”
  “知道了。”
  叶飞澜笑着把手机递还给了关木一。
  但是这个时候，她再想说什么也晚了。她听到电话那头付梓年冷冰冰的声音：“你手底下的另外几个艺人，我会让其他经纪人尽快接手。你既然这么看好他，那以后就专心带他。”
  说完不等她回应，就直接掐了电话。
  叶飞澜虽然听不清付梓年说了什么，但看关木一的表情，他也能猜到一二。
  “姐，”叶飞澜收起了挂在唇角的微笑，抬头看着关木一的眼睛，目光干净纯澈，“今天这件事，的确是我做得不地道。但公司是怎么对我的，相信你比我更清楚。演员是个青春饭的职业，尤其是粉丝经济越来越占据主导地位的今天，年轻就是资本，可我今年已经三十二了，就算长得再显嫩，也不能和二十出头的小孩子比，如果再不能成功转型，顶了天也就这五六年能压榨了。所以你在薛一维和常璐身上，投注了更多的心血，因为他们还有大把的未来。至于我，能捞钱就好，对吗？”
  关木一语塞：“我……”
  “姐，我没怪你的意思，公司是这么规划的，你能有什么办法？”叶飞澜低头笑了一下，“就像今天，你明明什么都没做，死心塌地为了公司，但是付总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你痛骂一顿，我就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公司连调查都没调查，就把你辛苦栽培的艺人派给了别人。这么凉薄的公司，你还要再继续死心塌地下去吗？”
  关木一沉默。
  “出了这种事，”叶飞澜说，“公司以后肯定不会再把有潜力的艺人交给你带。我知道你和公司签了十年的长约，还有三年才到期，如果你不愿意在公司做了，我会去交涉，让他们把违约金也记在我的账上。如果你还愿意留下来，那么从我还清公司债务的那一刻起，我所有的赢利，都分你五成。我说到做到，你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选择不信。”
  关木一蓦然抬头看向他。
  叶飞澜说的没错，她的确知道公司只是拿他来捞钱，她的确没有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也的确从来没有为他的发展着想过。这次的事情，叶飞澜虽然做得不地道，但也不算毫无缘由，眼下她和公司的经纪约没到期，三年之内跑不了，就算她再不愿意，也只能老老实实带他一个。
  但叶飞澜不但给了她选择权，还开出了她从来没想过的条件。
  自从凭借《翱翔》一炮而红，叶飞澜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明星了，拍一部电视剧也有大几百上千万的片酬，两千万的债务虽然多，也不过就是拍两三部剧的事儿，再加上广告、综艺、真人秀和各种其他通告，用不了两年就能还清。这也是公司为什么宁愿赔钱也要签下他的原因。
  债务还清之后，叶飞澜和公司就是五五分成，一年至少也能拿一千多万，一半就是五百万。她十年前和还是个小工作室的世纪娱乐签的经纪约，刚签约的时候她还是四处碰壁的小经纪人，只能拿一万的死工资加1%的提成，别说一年了，十年她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她家里负担不轻，平常花销又不小，所以来海城十几年，她连一套房子都没买下来。叶飞澜开的虽然是空头支票，但他的确是一支潜力股，只要她好好经营，两三年之内就会大把赢利，诱惑实在太大。
  关木一沉默了一会儿：“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叶飞澜点点头，“你知道的，我和公司签了五年的约，眼下根本跑不了，而你是这个公司最有经验的经纪人。姐，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出了这事儿，公司肯定会加强对经纪人的控制，以后不管换哪个，都不会和我一条心。而你离开了世纪娱乐，就相当于重新开始，而且出了这事儿，大概没几家公司敢用你了。”他笑了一下：“所以我是真心希望你能留下来。”
  关木一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对于叶飞澜来说，除了她，的确没有更好的经纪人了。而一个不听话的经纪人，和一个不听话的艺人一样，是所有经纪公司都“敬而远之”的。而她虽然有经验，但还远没有到离开公司，可以自己拿资源、带艺人的地步。
  “时间不早，我先回酒店了，明天还有戏，”叶飞澜看了一眼手表，对关木一笑了一下，“这件事不急，姐可以慎重考虑以后再回答我。”说着扬手把钥匙丢向门口的方向：“等下你开车，我有点儿累了。”
  关木一这才发现，后台休息室门口的阴影里，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脸上带着口罩，看不清容貌，但看着叶飞澜的目光却很温柔很温柔。
  关木一莫名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儿眼熟：“他是……”
  “苟晟，”叶飞澜笑了一下，“我的绯闻男友。”他对关木一眨了下眼睛，轻声道：“当然，也可能是我未来的爱人。”
  关木一：“……”
  “过来，”叶飞澜对他招了下手，“给关姐道歉。”
  苟晟听话地走过来，对关木一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对不起，我不该威胁你。这件事叶哥不知道，是我偷听了他的电话，自作主张的。希望您不要误会他，也谢谢你为了叶哥，没有报警。”
  苟晟那天虽然凶得像头暴怒的狼，但却还算有分寸，没对关木一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看在他这么诚恳道歉的份上，关木一也懒得计较叶飞澜究竟知不知情了：“没事。”
  “不过……”苟晟抬起头来，对关木一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我说话算话，如果你以后对叶哥不利，我会一口一口……”
  叶飞澜皱了下眉：“苟晟！”
  苟晟立刻闭嘴，小心翼翼地瞅了眼叶飞澜的脸色，断定他并没有真的生气，这才开口道：“叶哥不让我说，但意思你肯定明白。你也许不知道，我有精神病，杀了人也不犯法的。”
  关木一：“……”
  苟晟说完对她了下头，转身去地下车库开车去了。
  刚才叶飞澜和关木一的对话，他并没有听全，但却大致明白叶飞澜在“利诱”关木一继续做他的经纪人，但是苟晟知道，利益总会被更大的利益吸引，威逼虽然看起来野蛮，但却是最管用的。
  叶飞澜不肯对女人使这种手段，那就让他来做这个恶人吧。
  说实话，虽然和叶飞澜相处过十二年，但确实头一次设身处地地体会到叶飞澜的不容易。一个从来没给过他半点温情，只知道吸血的家庭，和一个从来没考虑过他的发展，只知道从他身上捞钱的公司。人生的两件大事，事业、家庭，都从未给过他半点儿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