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脸上的表情跟着那枚素圈一起消失了，可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有种天然的漫不经心，林野往卧室内的软椅上一靠，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今后怎么办？”
  顾丞炎看着他，林野道：“各玩儿各的，还是直接离婚？”顾丞炎反应过来，道：“前一种吧。”他顿了顿，“一两年之后，等我妈想开了，我们就离婚，我看过你的资料，你的成绩其实很优秀，斯麦学院也好，讷顿视觉也好，或者你愿意念军校，中央联邦也可以。期间的学费……”
  林野打断他：“算了吧，我最不喜欢上学。”
  顾丞炎倒是愣住了。
  林野喃喃道：“果然老天爷不会这么偏爱我。”又提高音量，“咱们俩结婚，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那姨夫姨妈，不提也罢。”
  就算不“嫁给”顾丞炎，那两夫妻也会拿别的办法榨干原主的剩余价值，说到底结婚这件事儿顾丞炎也是受害者，他不想拿他的好处，这样一拍两散之时，他也不会觉得欠了人家什么。
  林野道：“我不用你帮着圆什么高等学府的梦，你也别限制我的生活，一两年太长了，等我找到男朋友，咱们就一拍两散，不过你也放心，顾夫人这边我尽量帮你圆，不会让你太难堪。”
  顾丞炎没想到林野态度这么坚决，又条理清晰，半晌才点点头：“那好吧。”目光却没从林野脸上移开，林野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怎么，看我太帅，后悔了？”
  顾丞炎倒是笑了一声：“以前没发现，你挺有意思的。”
  林野忽然有点心虚，当然不一样，他这可是大变活人了，林野粗声道：“别弄得挺熟似的，就跟你吃过两顿饭而已。”
  归根结底，韩泰平夫妇上赶着促成了这门婚事。
  顾丞炎年纪轻轻，便有了现在的成就，心底里不免有几分傲气，而顾家在讷顿星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加上韩泰平夫妇的态度，顾丞炎从头至尾都没想过林野会对这场婚姻不满意。
  顾丞炎打的腹稿都是怎养说服林野接受自己不会喜欢上他这件事，甚至想过离婚的时候分割一部分财产给他作为补偿，却没料到一切这么容易，林野一分一毫都不想占便宜不说，还一副唯恐自己到时候不愿意离婚的样子。明明前一分钟这人还主动亲了上来，顾丞炎倒有些看不懂林野了。
  不过把话说清楚了，顾丞炎心中倒松了口气，表情也轻快起来，“你继续休息，我睡沙发吧。”哪知顾丞炎刚刚抱起被子，就被林野一把扯住了被角。
  “别了，还是我睡沙发。”林野动作很快，干净利落地把自己盖的那床被子一卷，扔到沙发上，“别跟我争啊！这是本来就是你家。”林野迅速窝进沙发里，拿薄被将自己裹成一团，室内温度盖这种厚度的“空调被”刚刚好。
  其实林野还有一个理由没有说，他默认把自己放到了保护者的位置，就算追不到，也不能让人家受委屈。顾丞炎虽然跟林野想象中的柔弱形象大相径庭，可毕竟是个文职工作者。
  而自己在野地里睡的次数太多了，没那么娇气。
  林野理所当然地这样想着，陷进沙发里，并没一句怨言，顾丞炎没死命跟他谦让，却道：“你总是对人这么好么？”林野翻了个身，露出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那双眼睛里稍微加进一点情绪，便平添几分多情，“对你好的话，可以追你吗？”
  顾丞炎又闭嘴了，林野倒也没在乎，没过多久，竟又沉沉闭上了眼睛。
  讷顿星繁华，人口数量也是其他三线小行星的几倍，顾家这栋房子的大小算得上豪华，可林野在家里憋了几天，也觉得屁股底下长了刺，连逗弄家里的智能保姆型机器人都失去了兴趣。
  这一天，林野早早洗漱完毕穿戴整齐，跟顾丞炎一同出了门，几天相处下来，林野不知怎么讨了顾夫人的欢心，出门时，顾夫人一再叮嘱：“最近外边不太平，晨跑一圈没事儿就回家吧。”
  林野亲亲热热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妈！”那句妈叫得十分顺嘴，难怪顾夫人被他哄得每天喜笑颜开。
  出了门，顾丞炎道：“想不到你这么会讨长辈喜欢。”林野谦虚地摆摆手：“不是会讨人喜欢，是天生就招人喜欢。”顾丞炎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去哪儿？送你一程？”
  林野摇头：“你忙吧，我就随便转转。”顾丞炎倒也没坚持，清晨的空气凉爽干燥，无数飞行器在上空盘旋，早起的上班族大多窝在飞行器里，调成自动驾驶模式方便补眠。
  赶着乘坐悬浮车的人则步履匆忙，街区的早晨忙碌而安宁，林野好久没活动筋骨，沿着人行道舒展地迈开长腿，不多时身上就出了一层薄汗。
  感到舒服的同时，也愈发觉得这具身体实在有些弱，林野打算绕着这条街跑个闭环，却被路障拦住去路，前方挨挨挤挤聚集了不少年轻人，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林野停下脚步，一个穿制服的中年男子朝他打量几眼，大老远就冲他挥手：“无关人员不要靠近。”林野原本没想去凑热闹，被他这么一说，反而来了兴趣。
  可还没等过去，却就听到一声不加掩饰的揶揄：“人家让你离远点，听不见？”
  这声音听着耳熟，而那讨打的语气，林野倒不会认错，他转过身，果然是韩远，韩远身后还杵着几个跟班，乍一看气势汹汹，很像那么一回事儿。
  可林野懒得搭理他们，对他来说，韩远就是典型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兵蛋子，如果放在他的突击小队，两天就能收拾服帖，林野此时实在不愿意跟他们浪费口舌，转身就走。
  见林野要走，韩远误会了，讥诮道：“跑什么？攀了高枝，就装作不认识穷亲戚了，顾少夫人？”
  听到“顾少夫人”这个称谓，林野脚步一顿，额头青筋跳了跳，而韩远的那群跟班，适时地发出了刺耳的夸张笑声，这个世界，同性婚姻很正常，但一个大男人，被叫做“少夫人”，其中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林野停住脚步，也跟着轻笑一声：“表哥，多少钱一天？”
  “什么？”
  “你中央联邦军校的制服，是租来的吗？今天是休息日吧，不热吗？”
  韩远自从被中央军校录取，恨不得每隔五分钟就要用各种方式跟身边提醒一次，就差买个广告位在空中飞行轨道上二十四小时播放4D画面以昭告天下。
  林野这么一说，韩远脸上登时就挂不住了：“操，几天不见，你长本事了！”说完就要动手，身后几个跟班立即开始起哄，韩远一进学校，就带着c级机甲，且嚷嚷得人尽皆知，从而确立了他在小团体中的地位，要知道，很多小行星护卫队中的吃军饷的正规军，也只配给了e级机甲。
  此时他的小弟们热切地看大哥怎么用自己的c级机甲教训那个出言不逊的小崽子，然而林野早有准备，那条机械手臂抵达他面前时，林野早已一个闪身躲了过去，同时一个漂亮的擒拿，将暂时没了机甲护身的韩远扭在自己手下，当机械手臂再次回击的时候，林野将韩远的头向后一拽，他的脖颈便充当了肉盾。
  机械臂生生在半空停住。
  韩远声音变了调：“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他身后那群不可一世的跟班们早都看傻了，那小崽子，看起来也不过十八九岁，估计还没到上军校的年纪，也并不强壮，甚至漂亮得跟小姑娘似的，竟然徒手制住了c级机甲！
  这些人看怪物似的看着林野，哪里还有胆子去制止？
  “都停手！”倒是一旁穿制服的中年男子给他们解了围，制服男腆着肥厚的啤酒肚，说话语气像极了教务处主任：“你们几个！都是哪个学校的？中央军校是不是！把你的机甲收起来，没学过《城市违禁武器管理办法》吗？市区不得使用机甲！”
  他连珠炮似的，仿佛一个不用换气的人工智能，又转向林野：“那个小孩儿，你放开他！”林野这个时候到没有坚持，从这个制服男的做派来看，应该是负责这一片治安的，至少也是跟前面那群忽然聚集起来乱哄哄的年轻人有关系。
  林野很识时务，他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动粗，什么时候要服从命令，令行禁止地放开了韩远，甚至退后了一步，刻意与他保持距离，无比乖巧。
  制服男很满意，倒是韩远骂骂咧咧地嘴里没停，制服男一直离他们不远，几乎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眼中看得清楚，一开始就是韩远等人先挑衅。
  不过他们带着c级机甲，竟然打不过一个赤手空拳的小子，已经非常丢人了，输了竟然还不服气，反观林野，看着比他们年纪都小，长得白净漂亮，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到底谁是惹事的刺儿头，高下立判。
  想到这里，制服男又扯着嗓子对韩远吼了一通，让对方彻底闭了嘴，也惹得路障那头的年轻人们往这边看了过来。制服男拍拍林野的肩膀：“好小子，身手不错。”
  林野谦虚道：“只是运气好，刚好碰到新手。”别说c级机甲，e级的装备起来，也足够武装普通士兵了，普通人自然不了身，可林野是什么样的身手？他这么说只是为了冠冕堂皇地挤兑韩远。
  韩远脸气得发青，却也无法辩驳，因为事实的确是他技不如人。而他身旁的小弟们也一副“原来你也就这样”的鄙夷表情，恐怕他这“老大”的位置要坐不稳了。
  众目睽睽之下，丢了这么大一个人，韩远恨不得就地抛出个地缝儿钻进去，可在制服男的呵斥下，只得往前方人流密集的地方走去，韩远觉得此时自己就是个行走的笑话，偏偏脚步不能停，只能硬着头皮面对来自同伴和陌生学生嘲讽的视线，只觉得脸皮都丢尽了。
  而林野却被制服男留了下来，“你是哪个学校的？”林野没想到他会继续追问，却也没回避，大方回答：“我没上学。”制服男脸上明显闪过不可置信的惊讶：“会驾驶机甲吗？”
  林野摇摇头，制服男却彻底不相信他的话了，没接触过机甲，不对机甲熟悉到一定程度，怎么能预判它的攻击方向，进而徒手躲过c级机甲的攻击？即使那机甲的主人是个显而易见的菜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