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节 英峰陈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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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疯了吗?!”
  其实更想说的是“你在开玩笑?!”但很清楚自己这师弟的秉性,张元空知道他绝对不是会拿这种事开开玩笑……可就算如此,他仍然觉得,这是在开玩笑!
  亦思巴奚军作乱……这怎么可能?!
  “他们……是想族灭吗!?”
  从力量对比来看,亦思巴奚军的确是如今武荣周边最强的力量没错,特别是在把客军凤祥射士打垮后,方圆二三百里之内,再无强军可与对抗。
  问题是……他们要面对的敌人,是整个大夏啊!
  万里江山,武荣不过一隅,数千军士练得再是精壮,又怎能强得过帝京之怒,怎能强得过源源不断的天下兵马?
  “你别急,坐下来。”
  坐在石头上,指着自己对面的石头,张元空道:“说给我听听。说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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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张元空的猜想,张元和与张元津并没能第一时间知道他被马悼空击伤的消息。
  “三天前,我们听到前方的消息传回来,说那个马道空是太平道的人,杀了几名军官,投贼去了。又听说当时两军内哄,凤祥射士被亦思巴奚军纵兵大杀,死伤逾百,连薛染卫也受了伤。”
  这种事情发生,当然不可能装什么都没看见,韩沙拍案而起,浦寿庚披衣而出,都第一时间赶往军中,要确保控制住事情不会进一步激化。
  “他们到的很及时。”
  消息传来的时候,王德已经带着部队在路上了,听到这消息后,他当机立断,后队转前队,顿时就逼住了比他出发稍晚,在他侧面行军的赛甫丁军,当韩沙与浦寿庚先后赶到时,两军已是列圆了阵,剑拔弩张,一个不好,便是大打出手的结果。
  “当时,两人都是急红了眼,也不管两边的架枪列矢,打着马,就硬冲到了阵场中间。”
  浦寿庚身手过人,直接就跃到了马头上,戟指大骂,从赛甫丁的老娘一直问候到阿迷里丁的媳妇,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却也当真硬生生骂散了这支军队的杀气,垂旗放枪,低头解甲。
  而另一边,韩沙没浦寿庚这般本事,也不可能如他这般失了风度,只一个人勒着马,阴沉着脸,挡着凤祥射士旗门前面。
  “王将军,若信得过我,便收了兵,我们坐下来理会。若信不过时,不妨先用我这颗脑袋祭了旗,再对阵不迟。”
  不怒自威的韩沙,就这样强行压制住了全军的怒意,王德发出号令,让部下解除戒备,把指挥权移交给副将,自己则按照韩沙的要求,带着两名幕僚与一队亲兵来到阵前,与亦思巴奚军的首领们会晤。
  “当时,虽然谈判的很不愉快,但好歹还是谈下来了,两边都派出了使者,由韩沙的人陪同,带着主帅用过印的凭证,赶往前线。”
  余下的事情,也无非是查清事故,拿办人员,再一个就是要重新收紧防线,不要走了太平道的人,到那时,双方都以为这事情已经结束,而张元和也是到那时才知道,张元空在前线的混乱中受了重伤,不知所终。
  焦急万分的两人,商议之后,决定还是分头行事,张元和留在城中,打听各方消息,张元津连夜出城,前往清溪洞。
  “结果……我还没出发呢。”
  当天晚上,两兄弟坐下,仔细计议,商量下步如何置措,张元和又不放心张元津性格,如何请求汪家相助,如何与不同级别的军官交流,等等等等,细细交待了许多,看看夜色已深。
  “然后……就起火了。”
  开始以为只是普通的走水,还有很多人从家里跑出来,提着水桶,扛着梯子,想要去救火,但很快,他们就发现,火头不止一处,并且主要来自城外。
  “……是凤祥射士的驻地。”
  火声猎猎,中间更夹着刀剑入肉的低沉钝声和濒死挣扎的惨烈叫声,两千披甲,四千战兵,再加上在当地征发的数千夫子,一万多号人马,就这样被趁夜偷袭的亦思巴奚军杀了个干干净净!
  “王将军也死了……他冲了三次,都冲不开前面用巨盾长枪硬堆断了的道路,最后一次,他更被赛甫丁等三人合击,战死当场。”
  王德一死,军心立时崩溃:月轮未过中天时,战斗已宣告结束。
  “我们去太守府!”
  张元和反应极快,在刚刚看清城外战火地点时,他已反应过来,与张元津急速赶向太守府,在那里,他们不出意料之外的见到了神霄诸子---当然,这时候,没人还有心思内斗了。
  “……不过,浦公,您也在这里?”
  满脸焦急,浦寿庚亲自带着数百家兵赶来太守府---一开始,他们被当作意图不轨,还是韩沙亲自喝斥说:“浦寿庚虽跋扈,却不糊涂!”,亲自开门将他接入。
  “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这群小王八蛋,都疯了吗!”
  龙虎兄弟与神霄诸子协力,堪称此刻城中最顶尖的强者集团,再加上浦家的家兵,和韩沙一直掌握手中的武快,尽快变起仓卒,他们还是打退了前来攻击太守府的士兵,冲杀出城。
  “也是侥幸,对方没想到我们和灵霄派的反应这么快,也没想到浦寿庚会是这样的态度。”
  冲出城外时,城内已是火光滔天,疯狂劫掠的暴行,就算身在城外,也能从风声中依稀分辩。
  “这次事情之后,亦思巴奚军是断然不能再有了……我等身家,也愿捐献朝廷,弥补地方。”
  并没有糊涂到建议韩沙一行退向自己在城外的产业,浦寿庚将诸人送到城外林家地界---他们既是武荣周围夏人世家里团练最强的一家,也有和神霄派的关系在,自然最是可靠---自己告辞,说要转回家中看护。而,在离开之前,他沉吟片刻,恭恭敬敬的伏在韩沙面前,连磕三个响头后,作出了这样的表态。
  “……只求韩大人于中周旋,全我等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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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现在,韩大人寄身于林家堡内?”
  回想起那以环山为坞壁,以立崖为照墙,气势雄险固若金汤的林家总堡,张元空心下微松,以林家数千团练的本钱,再加上韩沙带来的一干人等,只要闭门自守,那怕仓卒之间,也不致有失。
  “是,韩大人和林公也已经飞书四处,联系柳、陈诸家并汪家等人。”
  “陈家?……啊!”
  摇摇头,张元空苦笑道:“这次事后,武荣周围,怕便再没有什么林柳诸家,而是林柳陈三大世家了!”
  武荣周边世家,向以林柳两姓为尊,其余包括陈姓在内的十数姓人家,皆不得比肩,那怕这陈家乃是当年帝姓世家“英峰陈家”开花东南的一脉分流,也没法压得过本地这两条大蛇。
  “如今亦思巴奚军作乱,凤祥射士覆灭,方圆数百里内……唯一能指望的上,便只有陈安国的一支军马了啊!”
  陈安国,陈家中坚之一,自少不爱读书,唯喜舞枪弄棒。数十年前,朝廷一支军马路过武荣,招募丁壮,他报名从军,得主官青眼相看,当时便授了一个巡检,此后转战四方,战勋累累,积功至一方帅臣,现领着数千军马,驻扎于武荣北方三百余里外的长汀一地,张元空听说,他曾多次活动,想要移驻武荣,韩沙也颇有意,却都被林柳诸家给坏掉了。
  “嘿,若一早能有这支军马驻扎,又岂会容夷军作大?又岂会有今日情形……以私心,坏国事!可恨!”
  安顿之后,消息也渐渐传来:控制了城防的亦思巴奚军并没有如很多人想象中那样关闭四门,纵兵大掠。相反的,他们努力控制着武荣城的秩序,当天晚上虽然有一些杀红了眼睛的士兵冲进夏人富商的家里,但第二天早上,他们就统统变成了尸体,被挂着城门处。
  “你们是在自寻死路。”当被邀请出来主持城中事务时,威望最高,居于所有夷商之首的浦寿庚给出了这样毫无妥协空间的回答,同时,他也动员起了浦家所有的力量,警惕的保护着坚固有如城堡的浦家大宅。
  虽然被严辞拒绝,但赛甫丁并没有发怒更没有发令进攻:无论是浦寿庚的威望力量,还是与浦寿庚兄弟相称并娶了浦家女的亦思巴奚军第三主将那兀纳,都足以阻止他发出这样无谋的命令。
  在恢复城中秩序的同时,赛甫丁也不断的向林家堡派来使者,诚恳表示说自己绝无反意,当天晚上也只是想要派人保护太守府,防止奸人趁机作乱。
  “王、薛之辈,心性凶险,杀我大将于前,阴谋作乱于后,我等万不得已,唯有先发制人。”
  不仅反复作出这样的解释,更散布消息称凤祥射士乃是客兵,而古来败坏地方……无出客兵之右!这样的宣传居然也收到了一点效果,再加上并没有出现大家都以为一定会来的抢劫与杀戮,很多人居然开始犹豫:是不是要再认真听听赛甫丁们到底在说些什么?要不要真这样毫无保留的把谈判的大门关死?!
  “就这几天,林家已经有子弟在悄悄说了,如果这样僵下去,对大家都不好,真绷到没退场势时,赛甫丁他们发了疯,大掠一番,猛攻林家堡什么的……就算最后终归还要败亡,但让武荣被这般来回洗上两次,难道是为了给陈家提前清场吗?”
  “……到现在,还这般算计吗!”
  这下真心怒气激动,张元空冷笑几声,问张元津道,他现在,作何打算?
  “大师兄,我们不能走。”
  显然早已想过这个问题,张元津表示说,如今武荣形势,其实险恶万分,看看尚在相持当中,但随时都可能撕破面皮,大打出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根本不相信亦思巴奚军他们最后真能不去破坏地方,同时也担心没被剿灭的太平道力量趁机作乱,张元津认为,他们应该留下。
  “如果太平无事,那当然最好,但如果真有乱生……我们在此,总是多得一份力量,多救的一人,总是一人。”
  “救的一人是一人吗……”
  苦笑沉吟,一时间,张元空想到的却是卡门那冷笑着的诘问:“然后呢?”
  “你救下他们,然后呢?”
  “……总之,救的一人是一人!”
  忽地便下了决心,张元空道:“我们不走!我们先去找元和会合,再作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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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师兄,我们不能走。”
  当天晚上,三张兄弟再次会合。寒暄过后,当张元空询问张元和想法时,他立刻这样表态。
  “这是危机,更是机遇,如果我们现在离开……就是错过了一次最好的和神霄派较量的机会!”
  在张元和看来,现在最为尴尬的,可以说就是李纳挐一行了,他们刚刚用强夺取不死树,紧跟着亦思巴奚军就起军作乱,这当中,只要稍稍操作一下,就足够让林灵素灰头土脸。
  “但前提是,我们不能离开!”
  只有留下,只有留在这漩涡当中,龙虎三张才能确保在机会来临时发出自己的声音,才能确保神霄诸子没办法把种种不利的痕迹与证据消灭。
  “最重要的是,只有留下,我们才能确保,不会反过来,被当成是逼反了亦思巴奚军的那个罪魁祸首!”
  “你说‘逼反’?”
  皱起了眉,张元空道:“逼反……怎么,已经开始有人急着要为赛甫丁他们洗白了吗?”
  “正是。”
  张元和点头道:“虽然没人敢在韩大人面前这样说,但私下串联,已是不少,也正是因此,‘那位’才一听说大师兄您回来了,就急着想来拜见。”
  “国难当头,还如此蝇……”
  说了一半,终是止住,张元空无奈一笑,道:“走,咱们便去见见这位陈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