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的青云路(科举) 第98节
  他和林源刚走近, 木木就看到他们,只是愣住一会,就被人牙子抽了一鞭子,胳膊立马红出一条杠。
  小孩逃难后本就瘦弱,挨了一鞭子,当即摔坐在地上,疼得直抽抽。
  “他娘的, 谁让他坐了?”人牙子抬手又要打,但被林源抓住手, “干什么?你找死啊?”
  “我还要问你干什么?”林源脸色铁青,他虽不如人牙子强壮,却死死拽住人牙子的手。
  江云康上前, 拉住林源的胳膊, 指着木木人牙子问,“这个小孩多少钱?”
  听到有人问价, 人牙子立马换了笑脸, 上下打量了江云康两眼, 竖起两根手指,“二两银子,不二价!”
  江云康掏钱给了人牙子,再去解开木木手上的麻绳,抱着木木往马车走。
  林源不解地追上去,“姐夫,你干嘛给他钱?我看他就不正规,那些小孩,八成都是他拐来的!”
  “你没发现有多少人盯着我们吗?”江云康压着嗓子沉声道,“就那个人牙子,你刚拉住他的手,四周的十几个人牙子都看了过来。你是能一打十?还是我能一打十?”
  说到这里,江云康已经上了马车,拿出膏药给木木涂,“木木忍一下,这会是有点疼,等你缓过来后,再和我们说怎么回事。”
  木木上了马车后就紧紧蜷缩着身子,等马车进城后,才跪下要给江云康他们磕头。
  马车里空间不大,江云康只能躬着身子扶住木木,“你缓过来就和我们说说,到底怎么了?”
  林源在边上追问,“对啊,之前不是给了你们银子,让你们投亲去,你娘呢?”
  “我……我娘她……被打死了。”说到娘亲,木木又哭得上气不接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和恩人们离开后,我和娘亲就去找表叔,可表叔一家已经搬走,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抬手擦了擦眼泪,喝了口水,继续道,“我娘打算用恩人给的银子租个小院,干点浆洗的活,却被人骗了银子,还被活活打死。后来我又被转手卖给人牙子,那些人牙子和骗子互相都认识。恩人,我要去报官!让他们杀人偿命!”
  木木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眼神怨恨。
  “报官?”江云康的目光转向木须,听到林源说安排好客栈,木须说进客栈再说。
  到客栈的房间后,江云康让店小二要了一桶水。
  帮木木脱下破旧的衣衫,看到木木身上数道伤痕,还有各种淤青。江云康他们都沉默了。
  一个八九岁的小孩,跟着母亲流离失所,本就受尽磨难。现在不仅失去母亲,还被人虐待至此。
  谁看了,都要骂一句人牙子和骗子不得好死!
  木须收回目光,问江云康和林源,“你们可知道,孟州太守是谁?”
  江云康摇头说不知,林源也不清楚。
  “是钱明鹤,他是恭王妃的兄长。”木须道,“方才我们进城前,看到那么多的人牙子,很多明显都不合规制,可官兵们却视而不见。你们难道看不懂这里头的门道?”
  江云康一点就透,“学生明白了,那些人,很可能是得到了钱明鹤的庇佑,才敢那么大胆。即使去报官,也无济于事。”
  木须点头说是,“钱明鹤这种人,就是朝廷的败类。凭我们的三两句话,奈何不了钱明鹤,但他是恭王的人,那就有很明显的敌人。”
  借刀杀人,木须现在就在教江云康这个。若是以前,木须还年轻一些,可能现在就带着他们冲去府衙,义愤填膺地要帮木木讨公道。但现在年岁大了,又看到钟庆的辞官,对朝廷也就多了些寒心。
  江云康明白了,恭王的人,自然要让贤王和太子去对付。
  “只是,咱们不好给贤王和太子传话啊?”江云康皱眉道。
  自个去传,那就是示好的意思。
  “这个我有法子。”木须看着木木陷入沉思。
  他们不是要帮着贤王和太子对付恭王,而是孟州城外还有那么多小孩,若是离开不管,午夜梦回时,谁也睡不安心。
  等木木洗完澡,江云康帮木木上了药膏,“方才你也听了,孟州的太守是恭王的妻兄。这个事,我们会帮你放在心上,不过这个过程可能要花点时间。你家中可还有其他亲戚?若是有,我派人送你去投亲,日后有了消息,会写信给你。”
  木木不大的拳头握得紧紧的,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下,啪嗒啪嗒地砸向地板。
  他摇了摇头,说没有,“若是有,我和娘就不用走那么远的路去找表叔。大部分亲戚都住新余,大部分都死在北狄人的刀下。”
  说到北狄,木木狠狠地捶向椅子的扶手。北狄人让他没了家,若不是新余被攻破,他也不用投亲。
  没有亲人,那便不太好办。
  江云康看着木木还稚嫩的脸,这个年纪在古代,也干不了什么事。
  在江云康思索如何安排木木时,木木突然给江云康跪下。
  “恩人,您带上我吧。我会帮您洗衣打扫,跑腿什么的活都可以做,您带上我,以后我一定报答您的恩情。”说着,木木给江云康磕头。
  带上木木回承安侯府并不难,只是带回去能做什么呢?
  跑腿小厮?
  贴身侍卫?
  怎么看,江云康都觉得木木年纪太小。况且,承安侯府并不是个最好的去处。毕竟承安侯府人多口杂,还要盘问出身,怕日后会有麻烦。
  “你在这里先休息一会,我去找找先生。木府比我府上,更适合你。”江云康道。
  他去找了木须,木须倒是没有意见,家里多养个小孩,帮着干点杂事都行,多个人吃饭而已。
  “正好他小名叫木木,就算是我远房亲戚,别人也不会多问。”木须看着江云康道。
  收留木木只是一句话的事,现在让木须比较忧心的,是新余的战事。虽说后来又打赢了,但又不知道死伤如何,木疆有没有受伤。
  带着对木疆的担心,还有对木木遭遇的气愤,一行人回到了京城。
  江云康刚回到承安侯府,先去给承安侯和孟氏请安,再回三房。
  等见到林氏,看林氏气色还不错,便先问有没有新余的来信。
  “听二姐说,二姐夫还没来信。”说到这个,林氏就忍不住叹气,“新余败了又胜,听说军士加城里的百姓,死了有三万多人。”
  “三万多人啊,近两年,这还是最惨烈的一次,光是听到这个,我就害怕。希望二姐夫和徐世子能没事,我都不敢多想,想到就害怕。”
  林氏这段日子时常去看望江芸,在江芸面前,她都不敢说太多。
  江云康也是满脸愁容,这会也只能等着。
  过了两日,大哥给江云康介绍了一些同僚,大家都是翰林院的人,往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哥的意思是,提前打个照面,往后做事也能更方便一点。
  江云康就在临仙阁摆了酒,同时叫了探亲回来的文渝。他和文渝都不是特别会说话的人,但也不至于太死板,一个晚上的功夫,倒是和大哥带来的人都混了个眼熟。
  翰林院修撰,主要是记载皇上的言行,还有草拟一些典礼的稿子。故而时常能见到皇上,工作内容和现代的秘书有些相似,若是能得皇上喜欢,也最容易受到重用。
  在江云康第一天上任,由同样是修撰的公孙良给他介绍。
  公孙良先带他去记档存放的屋子,“往后你记录的起居录也会存放在这里,用于往后编史等。”
  他走在江云康前面,穿过一个又一个的书架,叮嘱道,“除了平日洒扫的太监,就只有我们住撰能进出此地。这里记录的任何事,你都不能往外说,更不能另外存档。一旦被发现,那都是要罢官杀头的大罪。”
  走到屋子的最里面,公孙良才停住。
  他比江云康要大几岁,又是前辈,故而江云康对公孙良态度比较恭敬,“多谢公孙大人指点,我一定牢记你的叮嘱。”
  “江大人不用和我太客气,你我同是修撰,你做好了,我也好,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公孙良转头看向窗外,“皇上差不多下朝了,你随我去觐见皇上吧。”
  跟着公孙良一路去了宫里,到大殿外时,听说恭王正在里面,两个人便候在长廊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恭王才从殿中走出来,神色看着不太好,江云康匆匆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等太监进去通传后,江云康和公孙良才得以进去大殿。
  行礼后,听公孙良在和皇上提自个,江云康并不敢乱动。
  “听闻,前些日子,云康北上游学去了?”皇上突然开口。
  江云康点头说是。
  “那你肯定经过孟州吧?”皇上又问。
  回到京城后,木须就去找了以前的一个学生,说了孟州的事。具体说了什么,江云康并不知道,只是听说,这两日不断有人参钱明鹤。
  现在皇上问到孟州,江云康心里咯噔一下,但皇上连他游学的事都知道,那就不能撒谎,便又说了是。
  “说说,你眼中的孟州是什么样?”皇上往后慢慢靠去,两手交叠在大腿上。
  恭王刚走,且看恭王的脸色,应该不太高兴。
  这会要怎么说,便需要深思熟虑。
  江云康在心中飞快地过了一遍,再回答道,“回皇上,孟州靠近京城,自然比较富庶。不过近来或许是新余来的流民较多,孟州城外的人牙子比其他地方都多。”
  “你的意思是,存在拐卖流民的现象?”皇上会这么问,是这几日参钱明鹤的折子有这么写,听到江云康说到新余流民,便又想到。
  “确实是的,因为微臣当时救下一个孩童,便是被人牙子拐去的新余流民。”江云康那日买人,有许多人都看到。不过他想要含糊地敷衍过去也可以,但想到木木身上的伤,既然皇上都这么问了,便不想说谎。
  “哼,倒是没冤枉了钱明鹤!”
  对于这几日的折子,皇上并没有完全相信,起初刚听到,并没有要发作的意思。但连着几日都收到关于孟州的各种折子,皇上这才上了点心。
  现在从江云康的口中听到关于流民的事,皇上眉头紧皱,心情不悦地道,“你们下去吧,朕还有事要处理。”
  等走出大殿后,公孙良多看了江云康几眼。
  “江大人不知道孟州太守是谁吗?”过了好一会儿,等快回到翰林院,公孙良才开口问。
  “有听人说过,公孙大人可是有什么指点的?”江云康谦虚问。
  “没有。”公孙良摇摇头,嘴上说没有,但语气比之前平淡了一些,“江大人这样挺好。”
  二人进了翰林院后,公孙良带江云康到办事的位置,便去忙活自己的事。
  初进翰林院,江云康需要先跟着学习一段时间。每日不是看文档,就是在听前辈讲史,倒是没再见到皇上,也没轮到他上值。
  虽然都在翰林院,江云康倒是没碰到文渝。等第一次休沐时,江云康才见到文渝。
  他去木府探望木须先生,正好碰到文渝也来,二人坐下后,就开始谈论最近身边的事。
  说到上值的事,文渝头一次连着说了一大段的话,“以前我觉得读书便够不容易,没想到,有了官职后,更不容易。我倒是好一点,左舒亮已经被骂了两回。”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
  林源听得瞪大眼睛,“真有那么吓人吗?”他害怕了。
  “也不是吓人,就是到一个新环境,还没那么适应。”文渝说完,转头去看江云康,问,“三郎,你最近如何?”
  “我还好。”
  江云康语气轻松,“不过第一次面圣时,我可能太诚实一点,把同僚给吓到。或许是怕我以后也太直率,和我来往平平,其他的倒是还好。”
  文渝问什么事,江云康简单说了皇上的问题,“好在钱明鹤被贬官,也不枉我说那两句。”
  听皇上问自己孟州的事,江云康就知道皇上是想要个求证。
  他还没入官场,平日里也没和其他王爷来往,回答的话也是自己的所见,并没有发表意见。但他又点到为止地提到了重点,虽然皇上想听的可能是孟州很好,但他发现自己,还是说不出昧良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