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_分卷阅读_508
  “老臣自当粉身碎骨以报圣恩,”邵成碧跛着腿,“事不宜迟,老臣今夜就策马出都,赶赴丹城,但临行前,老臣有一事相求。”
  李剑霆看着邵成碧苍老的面容,不知为何,忽然心潮起伏,她扶着邵成碧,一时情动,道:“此战凶险,不论成败,只要朕还在,必定会替总督沉冤昭雪。”
  “老臣老了,还能为国尽瘁,便已经是圣上宠眷,其他的,能则成,不能也罢了。”邵成碧神色庄重,“老臣请求打开春泉营的军备库。”
  李剑霆微怔。
  邵成碧说:“春泉营配备铜火铳,老臣想带这批铜火铳走。”
  “朕准了,”李剑霆随即转过身,唤风泉拿酒,亲自替邵成碧倒了一杯,道,“朕在阒都,等总督凯旋!”
  ***
  高仲雄搁下笔,对姚温玉说:“依元琢之见,阒都要怎么打这场仗?”
  “先平流言,再劝说大帅出兵。”姚温玉转动四轮车,到桌子的另一头,推开地图,“邵成碧镇守丹城,薛修卓定然会拿府君的身世做文章,他也要出师有名。”
  “樊、灯两州还留有四万守备军不假,但都是新兵,只能等霍凌云赶去支援。”周桂有些发愁,又有些感慨:“薛修卓归田于民,在丹城声望极高,朝廷若是搬出沈卫,我们也不好还手啊。”
  孔岭便道:“他们恩施三城,我们惠及六州,府君功垂三境乃是实绩,绝非新帝能够比较的。茶石河防线也是我们联合离北和启东打下来的,二爷又有平定边郡、东进大漠的赫赫战功。论业绩,中博离北无可匹敌。”
  沈泽川独坐上位,若有所思。
  “还有一事我百思不得其解,三城民田初定,”周桂点在阒都,“但是今年流亡到中博境内的百姓还是只增不减,这是什么缘由?”
  “世家管辖八城时日已久,所谓的侵占民田,并不是仅仅是指八大家。当年太傅推行黄册制度,正是为了扼制田产侵吞的现象。丹、芜、遄三城确实理清了田税,可这笔田税也是潘、韩、费三家向下强征凑出来的,换言之,还有很多依附于世家却不是世家出身的‘流匪’在境内偷占民田,他们把这份空亏继续算到了平民百姓身上。”姚温玉看向沈泽川,“世家既然叫作‘沉疴’,就不是轻易能根除的。”
  “元琢说得正是,”沈泽川打开茶盖,又盖上了,“推行黄册不难,难在逐年累计,需要内修政务,督察填报,各地官吏选任也是重中之重。阒都近年来耽溺于派系轧斗,寒门和世家各有损耗。等到新帝上位,正是朝堂空虚,要职无人的时候。薛修卓即便有心力挽狂澜,也是独木难支。”
  孔岭说:“阒都如今连月俸都发不下来,还要支撑四万都军的军费,时间越久,他们越拮据。百姓不能兴业,薛修卓手里的银库撑不过今年冬天。”
  “事到如今,”沈泽川说,“打的就是笔墨战,且看阒都如何应对吧。”
  竹帘轻起,费盛握着信入内,道:“主子,二爷来信了。”
  孔岭看天色已晚,便带着周桂和高仲雄起身,对沈泽川说:“今日太晚了,府君也该入寝了,我们便先退下了。”
  沈泽川待他们陆续走后才打开萧驰野的信,信纸一开,里边掉出几只纸折的小狼。
  吾妻见信如面。
  沈泽川指腹抚过这行字。
  远征无险,铁骑已至漠三川,十一月可抵达阿木尔老家。我借回颜部之便,以互市惠利拉拢漠三部,欲竭三部之力同伐秃鹫。粮饷充足,芋头管饱,唯独陆广白太吵。倘若一战可胜,便能赶回家中与你过年。想你。
  沈泽川看到底下,萧驰野拿炭涂了张黑黢黢的星夜图。沈泽川把短短几行字反复看了良久,烛光照窗花,茨州的夜还算凉爽,茶石河以东却已经入秋。漠三川都是贫瘠荒滩,风沙粗糙,不知道萧驰野回来的时候会不会瘦。
  沈泽川有千言万语,都化在了那句“想你”。
  萧驰野的家信后面还有封盖着帅印的公笺,沈泽川打开,发现是陆广白的信。
  ***
  数日后马蹄破寂静,寒夜未醒,勒马的人就出示了自己的腰牌,冲守营的兵喊道:“急递铺火牌,速速开门,我要见东烈王!”
  戚竹音披衣时已有预感,她掀帘出来,就着沽蓝天色,看到了急递铺的符验。她说:“军报?”
  “军报!”急递铺的官员翻身下马,跪地行礼,高声说,“兵部特批,要东烈王戚竹音即刻出兵灯州,讨伐中博乱党!”
  戚竹音唇线微抿,没有立刻回答。
  急递铺的官员随即站起来,抬高火牌,道:“圣命特授,皇上钦点东烈王出兵!”
  “四万都军就在丹城,”戚竹音说,“邵成碧为何不动?天妃阙是大周的天险关要,我的兵越一次,就要耗费数万军饷。”
  “内阁已经批复兵部,启东军饷不日就到。”官员生着张容长脸,原是邵成碧麾下旧部,特地来要戚竹音出兵的。他不卑不亢,继续说:“逆臣乱党的野心昭然若揭,总督驻兵丹城实为守卫阒都。沈氏贼子此刻倾兵茨州,背部空虚,只要东烈王出兵,即可与总督前后夹击,围歼乱党。”
  戚竹音不应。
  官员迫近一步,他腰间佩戴着御赐黄带,还佩戴着御赐名刀。戚尾顿时跨出来,挡在戚竹音身前,呵斥:“见王卸刀!”
  “我的刀是天子赏赐。”官员分毫不惧,冷冷地说,“乱党胁迫阒都,已经逼到御驾前方,东烈王为何不肯出兵勤王?”他猛地扯下黄带,“戚氏受命于天子调令,乃是大周臣。戚竹音,为何不应?!”
  戚尾已经动怒,道:“吾王尊讳,岂是你能直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