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突然蹙起了眉，叹了一口气，眼里浮现出了一丝黯然。他的眼睛本来是极好看的，这是一双很年轻的眼睛，虽然眼角已经有了一些细纹，但是看起来仍然像是春风吹动的碧绿的柳枝，又像是夏日阳光下的海水，温柔又灵活，充满了一种令人愉快的活力。可是这双充满了年轻活力的眼睛，在听到“心上人”这三个字之后，却突然染上了令人觉得沧桑的愁绪。
  裴戎昭发现自己似乎触到了对方的痛脚，立刻扯开了话题，“阿飞你干吗不要？”
  阿飞摇头，“不是我自己买来的东西，我不要。”
  “那你再给我一文钱。”裴戎昭又朝他伸手。
  少年一脸坦然，“我没有钱了。”
  裴戎昭恨铁不成钢地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你傻啊，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对自己好一点儿，有冤大头给你宰干嘛不宰？”
  “裴大哥你是说自己是冤大头吗？”阿飞看着他。
  李寻欢又笑了。
  裴戎昭继续揉，“臭小子，那你宰不宰啊？不宰的话以后不跟你打了。”
  阿飞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好吧。”
  既然宰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裴戎昭立刻就拿了一堆衣服出来塞进了阿飞那个包里，一边塞还一边说：“不要说我无事献殷勤啊，我只是觉得你跟我小时候挺像的。”然后把一件大氅披到了阿飞身上。他总觉得阿飞跟自己小的时候很像很像，所以也就忍不住想要对这个“过去的自己”好一点，自己那时候有养父拉了一把，后来又有师父师兄，可是这个少年好像什么也没有，如果不拉他一把，都不知道他会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
  李寻欢撑着下巴笑着看他们俩，觉得自己最近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这一大一小两只狼，太可爱了！
  看着看着，大狼就带着小狼鄙视他，“你看你看，这书呆子又笑得阴阳怪气的，读书人心眼儿就是太多。”
  李寻欢无奈，只好任由大狼小狼继续讨论战斗技巧，自己默默地在一边雕刻起了那个人像。
  最后一刀刻完，他抬起头，就看到对面一大一小动作非常一致地撑着下巴看自己，准确地说，是看自己的手。
  “你们看什么呢？”他本来在雕刻人像的时候变得有些惆怅的心情不经意间又好了起来，笑着问道。
  阿飞老老实实地说：“裴大哥说你有一双很厉害的手。”
  裴戎昭点了点头，“哎，等你把身体养好，我们打一场吧。”
  李寻欢摇头，“我从来不跟朋友动手的，而且以你的水平，我跟你打是肯定要出全力的，我要是一出全力，结果就只有一个，就是你死，我自己都控制不住。还是算了吧。”
  裴戎昭眉毛一挑，“你个书呆子还挺狂的啊，话别说得这么满，要是我一开始就让你看不见我了，你的飞刀还能往哪里射？”说完，他突然发动了“暗尘弥散”——这是一门让使用者能够隐身的武功，隐身效果甚至比唐家堡的“浮光掠影”还要好。
  李寻欢和阿飞都愣住了，因为眼前的情形实在太不符合常理，裴戎昭竟然完全消失在了他们的感知中，听不到他的呼吸，看不到他的人影，感觉不到他的内息，他好像一下子就化为了虚无一般。
  阿飞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很亮很亮——这是见到拥有绝世武功的对手的必然反应。
  李寻欢凝神运起内力倾听，没有放过车厢里任何一个角落，却始终没有发现裴戎昭的一点踪迹。直到他耳边传来了一个带着狂傲笑意的声音，“怎么样？结果还是只有我死？”裴戎昭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的背后，越过他的肩膀探出头来，恶趣味地扯了扯他的耳垂。
  他哭笑不得地拯救了自己的耳朵，“好好，是我说错了，你快坐回去。”
  只要顺着毛摸就比较好说话的裴戎昭心情很好地坐回了原位，开始应付阿飞“裴大哥你怎么做到的”之类的问题。
  李寻欢本来还有点担心以裴戎昭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态度去了关内会吃亏，现在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以他的武功，就算打不过，跑还是能跑的。他可不希望自己这个很有意思的小朋友有危险。
  马车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夜已经很深了，才抵达了一个小镇。小镇的客栈还是开着门的，但是已经客满了——有许多旅客因为风雪滞留在这里，已经一间空房也不剩。
  但是这种事也并不是没有办法解决，这个世界上不能用钱买到的东西毕竟不多，在李寻欢和自己的两个小朋友找了张桌子喝了点酒之后，老铁已经把事情办妥，南面的上房已经空了出来，而且还打扫干净就等着他入住了。
  “只有一间？”裴戎昭皱眉。
  老铁点头，“老板说了，真的只能空出一间了，但是上房里除了床还有矮榻。”
  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但是客栈大堂里还是有很多人，穿着羊皮袄的大汉们不停进进出出，喝了几杯酒就敞开了衣襟，以显示他们不怕冷。还有几个镖师打扮的人一边喝酒一边吹嘘他们的丰功伟绩，又吹捧他们那位红脸膛的大镖头多么多么厉害，比如在哪里遇到劫镖，一剑削掉了对方的头之类的。
  老铁凑到李寻欢身边小声说：“金狮镖局急风剑诸葛雷，似乎刚从关外押镖回来。”
  李寻欢皱了皱眉，又笑道：“这狂徒，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