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多妩媚 第36节
  “我来寻夫人,今日天光晴好,夫人不如与我一同往芙蓉池去赏景,这书中恰有两章篇目,正是应景。”裴仙姑扬了扬手里的书册,笑道,“夫人觉得如何?”
  颜芷微怔,她虽然很想回宫报喜,但倒也不急于这一时。裴仙姑一般没事的时候都是按部就班地给她上课,不会有这么多花样,除非是有些特别的事……
  颜芷心有所感,抬目朝裴仙姑望了一眼。
  须臾,她低下头,乖巧应道:“我都听裴仙姑的。”
  裴仙姑点点头,两人便转了步子往芙蓉池去。
  芙蓉池中种了满池的荷花,每至夏季,荷花盛开时,这里最是人多,常有宫妃召了宫廷画师来这里,以花为衬,让画师为自己画像。如今这寒冬时节,池水深邃,池面上空荡荡的一片,却是一派衰败之景。
  池边有一凉亭,檐上立有飞鸟,振翅欲飞,名曰飞鸟亭。颜芷屏退宫人,与裴仙姑、静仁一同步上石阶,走入亭中。
  果不其然,颜芷就看见亭子的另一侧,大红漆柱下面,立着一个身形挺拔,面容清俊的青年男子。他背着手,目光却一直望着亭中,显然是在等人。
  颜芷走上前去,唤了一声:“世子大人。”
  第45章 . 心慕  殿下有红颜知己了?
  祝清川等了许久, 终于见到人,当即心中一喜,朝前拱了拱手。
  “荣国夫人,”他向颜芷行礼, 又朝旁侧倾身, “裴仙姑。”
  裴仙姑轻轻颔首, 带着静仁在亭中的长木椅上坐了。她们离祝清川的位置还有些距离, 显然是要避开,留颜芷与祝清川二人说话的意思。
  祝清川目光殷切, 定定望她:“夫人近来可好?”
  颜芷步下石阶,走到祝清川身前一步的距离。
  她微微垂眸,轻声道:“我日子过得还算悠闲, 只是想起世子在信中与我说的事,心中总有些忧虑不安。”
  祝清川道:“今日引夫人来此相见,就是为了此事。”
  颜芷抬眸看他,眼中隐含期冀:“世子可有办法?”
  祝清川想了想,从袖中拿出一卷牛皮纸,展开给颜芷看去,正是玄天台及其周遭的地形图。
  “夫人如今身在宫中, 多有不便,我思来想去,唯一的脱身机会, 就是在大典当日。”祝清川看看左右, 上前一步, 低声给她透露消息,“如今陛下病重,各方势力虎视眈眈, 大典当日,玄天台定不太平。夫人只需安心等待,届时我自会寻到时机,趁乱将夫人救出。”
  颜芷心里咯噔一下。祝清川这话什么意思?不太平?趁乱?
  他竟把这种话都告诉她了!
  祝清川看到颜芷惊愕的面色,眼睫微垂,道:“等过几日,应该就会有教导女官来告诉夫人大典当日具体的流程,我也会通过裴仙姑与夫人及时沟通,以明确详细的脱身之法。总之且请夫人安心,我……定会不遗余力,帮助夫人。”
  他一番话说得恳切,颜芷是没想到这乍一与他见面,他就肯毫无保留的,把这些话都说给她听。这话中但凡有任何一句传出去,恐怕都会给他带来不少麻烦。
  颜芷震惊于他的坦诚,她迟疑片刻,亦直接问了出来:“世子如此帮我,是为什么?”
  “我心慕夫人,亦不忍见无辜之人赴死,如此而已。”
  暖融融的日光下,祝清川笑容坦荡,声音清朗。为着这句“心慕”,颜芷眼睫轻颤,呼吸竟停滞一瞬。
  祝清川后退一步,谨守着礼节,倾身朝她行了一礼:“夫人若是没有旁的事,我就先……”
  “世子等等!”颜芷想起什么,突然叫住他。
  祝清川便微微抬首,视线望向她,一副倾听的模样。
  颜芷顿了片刻,问道:“世子一直跟在太孙殿下身边做事,是吗?”
  祝清川颔首:“正是。”
  颜芷犹豫道:“那世子可曾见过一个玉佩?玉佩通身雪白,下坠流苏,正面刻着……”
  “夫人可是在说,一年前在官驿时,落下的那只玉佩?”祝清川不等她说完,便出声询问。
  颜芷眼前一亮,点头道:“正是!”
  话落又想起这玉佩到底为什么会落在官驿,那件事终究是难以启齿。颜芷有些不好意思,当下目光闪烁,张了张口:“我……”
  祝清川面色如常,没有提起那令人尴尬的往事,温声询问:“夫人是想做什么?”
  颜芷心头微松:“那玉佩是我从小到大带在身边的,对我来说意义重大。不知……不知世子可否帮我留意一下,看看是落在哪儿了?我想找回来。”
  话说到最后,颜芷声音小了下来,语气中带了一些试探。
  她想起来之前皇太孙把那块仿制的玉佩给她的时候,就是把玉佩绑在大雁的身上,交由祝清川给她送过来的,也不知道当时的事……眼前的昌远侯世子究竟知不知道。
  颜芷心思转了几圈,却实在是多虑,祝清川根本没留心那些。他眸光微垂,思忖片刻,道:“不瞒夫人,那玉佩,我曾在太孙殿下身上见过,不过已经是数月前的事了,现下那块玉佩在哪儿……还真未可知。”
  他想起皇太孙在他提起荣国夫人时,面上那冷漠的神情,不由暗思,皇太孙既已对荣国夫人失去兴趣,那玉佩可能就不在东宫了也说不准。
  祝清川道:“我多为夫人留心,日后若是见到了,便想办法带给夫人。”
  颜芷面色一喜,一双杏目亮晶晶的,看向祝清川:“那就多谢世子了。”
  祝清川被她盯着,一时耳根微热,颔首道:“夫人不必客气。眼下已耽搁了这许久,我就先……先走了。夫人且先安心,等有消息,我会托裴仙姑进行转告。”
  “嗯,世子慢走。”颜芷弯起唇角,朝他点头,目送着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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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清川来到东宫的时候,正看见萧烨坐在书案前,垂目理事。
  萧烨手里拿着一道折子,头都没抬地问他:“做什么去了,这么晚才过来?”
  祝清川莫名有些心虚,他摸摸鼻子,自顾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道:“路上碰见裴仙姑,跟她多聊了几句。”
  “裴仙姑?”萧烨愣了一下,随口道,“我倒是许久未见过她了,身体可还安好?”
  祝清川笑说:“好着呢,我瞧着很有精神。”
  两人正说着,有内官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木盘,盘上是叠放整齐的一件衣物。这书房连着的内室就是萧烨平日里起居之所,内官端着这身衣服,约莫是要放到内室去。
  祝清川随意往那上面瞥了一眼,一开始没在意,等反应过来,他突然瞪大了眼!
  只因他看见,那衣裳根本不是皇太孙寻常所穿之物,而是一身属于女子的裙子!若是寻常衣裙,他兴许也不能一眼看出,但这身裙子特点太明显了,青碧色的衣料,肉眼可见的轻薄,其上还有镂空及几枚装饰用的铃铛,怎么看都不会是皇太孙自己的衣裳。
  顿时,祝清川面色诡异地又往那托盘上看了一眼,再看看低头批折子的皇太孙,嘴唇动了几动,欲言又止。
  倒是萧烨淡道:“有话就说。”
  “……”祝清川小心试探,“我刚刚看见那衣服……”
  萧烨手指微顿,把奏折搁在案上,抬目朝祝清川瞥来。
  祝清川努力问得委婉:“殿下有红颜知己了?”
  萧烨眉梢轻挑。
  红颜知己?这词听着倒也不错,于是他没有否认。
  祝清川嘴角抽了抽,停了片刻,连忙起身向萧烨拱手作礼:“那臣就先恭喜殿下了——”
  与此同时,祝清川心中微妙地松了口气。如果说皇太孙已有红颜知己,那是不是说明,他已经彻底把荣国夫人忘在脑后了?
  祝清川尽力克制着面上的表情,以求不被皇太孙看出端倪。
  萧烨嗤笑:“行了,叫你过来是说正事的。”
  他扔给祝清川一道折子:“看看这个。”
  如今兵部、刑部都被皇太孙握在手里,御马监总管太监、禁军统领亦与东宫相熟,可以说,望京城有大半兵马,都已归皇太孙掌管。皇太孙又身为嫡长孙,不出意外的话,等皇帝百年,皇太孙就是毫无疑问的天下新主。
  可……皇太孙亏在年纪轻,不仅以殷王殿下为首的那些皇叔们不会服他,许多亲近李玉韬、没少跟皇帝进谗言的大臣们也不想看到他上位。
  玄天台的立后大典,于荣国夫人是生死危机,于萧烨而言,又何尝不是。
  他要救颜芷出来,势必引得皇帝大怒,届时一番动荡,各方虎视眈眈,权力已不可能平稳交接。
  他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两人议了一会儿事,萧烨临时出去了一趟,留祝清川一人站在书案前琢磨着事儿。
  等房门一关,祝清川回头看看,把手里的折子放到案上,小心走到一侧的木架上,打开了上面放置的其中一只木匣子。
  ——他记得皇太孙许多东西都是收置在这个木架上的,包括一些古玩珠宝,荣国夫人所说的那块玉佩,会不会就在这里?
  祝清川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动静,一边细心翻找,却怎么也没有找到。
  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祝清川连忙收手,快步回到书案前,装模作样地看起了奏折。
  他得再找机会观察观察……等找到了,把它“偷”出来。
  荣国夫人毕竟身份特殊,他可不敢让皇太孙知道自己与荣国夫人的约定。况且,皇太孙好不容易忘了荣国夫人,有了别的红颜知己,万一经他提醒,殿下又想起来了怎么办?那才是得不偿失。
  萧烨步入房门,斜目看一眼祝清川手里的东西,“看完了么?”
  祝清川摆摆手:“还差些,等会儿。”
  萧烨也不着急,走到案前,撩袍落座了。等祝清川看完放下,才道:“你再往张尚书府中走一趟,按之前说的,探探他的口风。”
  祝清川点头:“行。”
  他转身欲走,想了想又回过头来问:“殿下,我能不能先向你求个恩典?”
  “什么?”
  “你都有红颜知己了,我这……”祝清川停顿片刻,“我家里还催得急呢。”
  萧烨抬目,瞥他一眼:“等事忙完,你看上哪个,我给你赐婚。”
  祝清川面上来了几分兴致:“当真?”
  萧烨没应,真是笑话,他堂堂皇太孙,自然是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不过——
  “你还真有心仪之人?”萧烨挑了挑眉,“不是一直都说,心里念着你那个早亡的未婚妻么?”
  祝清川叹道:“我总得向前看不是?何况那时宝珠还小,我对宝珠……”
  祝清川顿了一下,又摇摇头,不说了。
  萧烨却是知道那段往事,一时眸光微动,没再继续揶揄祝清川。
  当年江家落难,祝清川刚好跟着母亲往外祖家做客小住,那时候江家那个小女儿刚刚三岁,整日里跟在祝清川屁股后面叫哥哥的,听说祝清川要去探亲,抱着祝清川的腿就想让他带自己一起去,却被祝清川拒绝了。
  祝清川那时候七八岁的年纪,他虽然喜欢逗着小女娃玩,但小女娃太缠着他,也是会烦的。更何况,他是去外祖家做客,带着江家小女娃算什么事啊?
  可他没想到,在他狠心拒绝江宝珠之后的第二天,江家满门就遭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