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宠记_分卷阅读_157
  而此刻,裴羽的言语,意味着的是她对官场上的规矩、衙门之间的区别一清二楚。
  没错,他根本没资格带人来萧府搜查,要是可以,干嘛要趁萧错不在家中的时候前来?
  幸好,他到底要不要带人搜查是可行可不行的事儿,由此避重就轻,道:“两件宝物的事情,是长平郡主和崔夫人身边的丫鬟在下官巡城时找到面前禀明的,并且,那时盗贼就在附近,是因此,下官才带人竭力追捕。”
  裴羽又忍不住笑了,唇角勾出一抹讽刺的弧度,“哦,原来是这样。原来是有人说什么,官员就能听什么,真假是不需要核实的
  “那可麻烦了。
  “我此刻就要派人去顺天府报案,跟府尹大人说你千方百计进到萧府,是为着盗取我家侯爷手里的密函、公文。
  “怎样?
  “林大人是在这儿等着官差来带你去问话,还是自己先去顺天府以证清白?”
  “……”林顺没法子回答这种问题,只好赔着笑行礼,“夫人别这么吓唬下官,下官胆子小。”
  裴羽也忽然岔开话题:“崔夫人与长平郡主的宝物被盗,是怎样的宝物?价值几何?何时何地被人盗走的?你说来听听。”
  “……是两样极为名贵的首饰,我一个大男人,哪里记得住那些。”林顺有些颓然。他与长平郡主只是需要个生事的由头,这些细节在事过之后再完善也不迟,在这会儿哪里能想得那么周到?
  裴羽继续连连发问:“你要抓人?那盗贼大约多大年纪?大概多高?是胖是瘦?是白皙、暗黄还是黝黑的肤色?又是怎样的穿戴?”
  “这……”林顺灵机一动,“这正是我请长平郡主随行的目的,她亲眼见过那盗贼,有她帮忙搜查,一定不会抓错人的!”继而松一口气,“事发匆忙,下官以前又没怎么经历这种事儿,实在是欠缺经验,当时能想到的捷径,也只这一条。”
  裴羽停下脚步,斜睨着他,“论睁着眼说瞎话的功夫,林大人实在是出类拔萃。”
  “……”林顺听着很是不悦,却发作不得,怕裴羽有用身份高低之别给他扣罪名。
  裴羽轻一挥手,“清风、益明,把人拿下,等着侯爷回来发落他。”
  清风、益明称是同时飞快出手,一个反剪了林顺的双臂,抬脚踢在他退步,让他被迫跪倒在地,另一个则伸出手,扣住了林顺的咽喉,让他出不得声。这个不知轻重的蠢货,要是情急之下破口大骂,平白惹得夫人动怒可怎么办?
  林顺的神色很是复杂,恼羞成怒、惶惑、无助掺杂不清。
  裴羽冷眼看着林顺,“寻常几品大员想要见我家侯爷,也要事先下帖子——这叫礼数。区区兵马司指挥便带着人来京卫指挥使府中闹事,这叫不知规矩。与萧府门第想等的不知有多少,与京卫指挥使司分量相等的衙门也不少,只是都与你无关——你,不过是由着人收买利用摆布的蠢货,侯爷要发落你,倒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林顺发出含糊不清地辩驳声。
  “水香,将长平郡主带到院中,我要见见她。”裴羽这样说着的时候,视线不离林顺,就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大抵是不出她所料,长平郡主才是重头戏,她笑了笑,“告诉管家,说我与林大人、长平郡主有些事要说清楚,让那些官兵稍安勿躁。”
  水香称是而去,转回来之后禀道:“长平郡主正往书房而来。管家对官兵说了,有头目还是脑子清醒的,带着官兵退到了一里之外,只留下了三个人等候消息。”
  此刻,在萧府不远处的崔振见官兵后退,唇畔逸出一丝笑意。果真不出他所料,萧府里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这种事应付起来并非难事。
  他交代无尘几句,末了吩咐道:“把这些告知萧府管家。萧夫人若是要见长平郡主,需得防范。”
  无尘称是,疾步而去。
  **
  长平郡主站在萧府书房院中,看着裴羽款步走出书房厅堂。
  院中秋日的阳光璀璨,但并不灼人,很是和煦。这般明晃晃的光线映照下,入目的女子似是自己带着春夜里的月光,气质微微透着一点儿清冷,皎洁的容颜上焕发着独有的一种光彩,与阳光不相容,却也不冲突,站在那里,悠然自在。
  长平郡主勾唇冷笑,举步向前,刚走了两步,便被两名小厮拦下。
  裴羽歉然一笑,“郡主不请自来,此刻也恕我失礼吧。”继而视线在对方的袖口打了个转儿,“横竖你也不方便与人见礼,更不能品尝萧府的茶点。”
  长平郡主的眼神变得恶毒。
  裴羽逸出愉悦的笑容。她是故意的。长平郡主想害的必是她与胎儿,都这样了,她为何还要客气?没直接把人绑了,只是横竖无事,用这郡主排遣时间。
  “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长平郡主语气阴森森的,“人前温柔端方的萧夫人,私底下说起话来,专往人心口上戳,怎的也不知道为腹中的胎儿积点儿口德?”
  “这话可不对。”裴羽笑笑地望着长平郡主,“人前遇到的,都是人,再不济,也要披着张人皮,我自然要以礼相待。私底下,你长平郡主算是个什么东西呢?要嫁这个要嫁那个,结果两家都不肯娶你——那般的品行,已非不知廉耻可言。想要人对你客气,先有个人样儿吧。”随即轻一抬手,“此刻是你自己找上门来让我羞辱的,但是,你可没有口出恶言反诘的余地——被那劳什子的盗贼再挑断脚筋也不是稀奇的事儿。”
  “你敢!”
  裴羽微微扬眉,“试试吧?”仍是分外柔和、诚挚的语气,似是在劝人尝尝茶点菜肴的语气。
  两名小厮趋近两步,原本站在别处的几名小厮亦随之凑近长平郡主几步,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长平郡主不由回身,这才发现,随自己前来的两名丫鬟已不知何时被人捆绑起来,“你好大的胆子!”
  “有喜的人,心绪偶尔极为暴躁。”裴羽抿唇笑着,不理会对方语气的阴狠,仍旧用软绵绵的语气回应,“遇到了想要伤害我的胎儿的人,不管不顾的事情,也不是做不出来。”
  你火气再大,人家就是不动怒,那感觉已完全就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叫人心里憋闷得慌。何况裴羽又是态度柔和之至,言辞却是犀利伤人之至,长平郡主又知道自己处于绝对被动的情形,只得忍下心头怒意,语气有所缓和:
  “你这又是何苦呢?这不是明打明地让你家侯爷与江夏王府、方府为敌么?”
  裴羽牵了牵唇,好笑地道:“方府、江夏王府肯为你与人为敌?郡主果然非同一般,总是这般看得起自己。你被挑断手筋当日,江夏王世子可曾为你求过一句情?谁又不是没在场,你自说自话有什么意思?”
  “那么,”长平郡主扬眉,“别人呢?比江夏王府、方府更有分量的人呢?”
  “哦,还有靠山啊。”裴羽亦是扬眉,轻轻一笑,“那你倒是让他站出来为你出头啊。”她凝视着长平郡主,“你进京之后,都已不是灰头土脸可言,只是自己掩耳盗铃罢了。这都不晓得?”
  “来日你可不要为今日大放厥词后悔。”
  “我倒是希望,你来日不会为今日的莽撞行事悔恨不已。”裴羽又看了看她的衣袖,“你的手恢复得怎样了?听说是没得回府,真可惜,平日不好过吧?”长平郡主怕人揭短儿,她就一定要戳她的痛处。人的情绪不平稳的时候,做错事说错话的概率才会大一些。若是换在平日,这种事,她真是不好意思做,而今日不同。
  长平郡主的衣袖微动,强行克制住了将双手背到身后的冲动。她敛目顶一顶心神,展目凝望着裴羽,“这种口舌之争,还是免了吧。
  “崔振养外室的事情,你总该听说过,今日她那个外室蓝氏出了事,身边的下人开罪了崔夫人,已经四散奔逃。我请林顺帮忙抓人,正是因此而起。
  “崔夫人一定会给蓝氏一个很重的罪名,蓝氏身边那些下人也得不着好,并且,有人逃进你萧府也是实情,今日林顺若是不能搜查,也无妨,来日崔夫人会将蓝氏的事情闹上公堂,抓人的事情,还是会继续。
  “你是今日给我个台阶,让我查找一番把人带走,还是待来日官差上门呢?横竖已经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还不如帮我这个忙。你给我行方便,来日我也不会亏待你。”
  裴羽在长平郡主凝望自己的时候,便已错转视线,转到花圃前,赏看那些颜色各异的秋菊,“你几时与崔夫人有了交情的?崔四公子如何都不肯娶你,你应该恨毒了崔家才是。”
  要裴羽相信蓝氏出事,等于让她相信自己今日渡不过这场风波。
  没可能的事儿,她自然不需多加思忖,关注的自然是别的事儿。
  这让长平郡主险些急躁起来,只得耐着性子道:“崔振因着蓝氏,连手足都能不留余地的伤害——这是崔家的门内事,我倒是想与你细说由来,可你把我晾在这儿,我又能说什么?”之所以这样说,是想哄劝着裴羽将她请进室内,如此,才能拉近距离,打算才不至于全然落空。
  “不说就算了。”裴羽对长平郡主投去淡淡一瞥,旋即继续赏花,“我这个人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总遇到一些奇怪的人——把我当做小孩子哄骗。这事儿可轻可重,日后我或许需得反省一番。叫林顺来萧府搜查?郡主是还没睡醒梦游呢,还是一大早就贪杯喝醉了?你最好从此刻起就向上苍祷告,别让他在事后招认是受了你怂恿才做了糊涂事。”
  “……”长平郡主问道,“林顺呢?”
  “关起来了。”
  “你!”
  “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是想问这个吧?”裴羽不屑的一笑,“你们能胡说八道,我怎么就不能够呢?到了萧府这一亩三分地,你们做没做错事,还不是由着我编排?没法子,你们把我当傻子,那我现学现卖总行吧?”
  “我……”长平郡主见裴羽始终不肯看自己,索性垂眸看着脚尖,语气倏然变得凄婉,“我这也是没法子。”
  裴羽问道:“我也看出来了,你恨我家侯爷,也恨崔四公子,因何而起?”
  一句话,已经将事态点破,长平郡主要是再继续扯谎,那可真就是白活了这些年。“没错。”长平郡主冷然一笑,“我的确是恨他们两个,恨到了骨子里,因为他们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仇家!你们这些身居内宅的女子,根本就想象不到他们曾做过多残酷的事情!更不知道他们与怎样的人结了仇!”
  “哦?”让裴羽说心里话,她对这一点是极为好奇的,“是怎样的人呢?”
  长平郡主心念数转,“崔夫人正因晓得这件事情之后,才与我联手促成一些事情。萧夫人若是愿意聆听旧事,我自然也会直言相告。只是……”她看了看环顾周围的人。
  裴羽又笑起来,“你会不会告诉我,不好说,寻机谋害我倒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要么你就在这儿说,要么就继续恨我家侯爷和崔四公子。他们的仇家,不需想也知道,不胜枚数。开罪得起人,就承担得起后果。你这只藏在暗中的毒蝎子,继续不自量力地做蠢事就好。”
  全盘打算都在裴羽意料之中,过重的失望让长平郡主暴躁起来,“你这个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