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宠记_分卷阅读_140
  韩越霖无奈,走到她对面,在太师椅上落座,“知道崔夫人来了?”
  “嗯。”皇后拿起案上一柄象牙裁纸刀,闲闲把玩,“她如何都不能利用你和萧错两家达到目的,舞阳更不会理会,迟早还是要找借口进宫见我。横竖我也没什么事儿,快些给她个了断就好。”
  “你便是始终不见她,又能怎样?”
  “不能怎样。”皇后微笑,“只是看不惯这种人这种事。一码归一码。”萧错与崔振,她自然只盼着前者好,但是,如今的崔振,何尝不与当初的她相似,只是男女之别而已。她曾被自己的祖母刁难、家族漠视,姻缘路断,背井离乡。而崔振呢?与意中人本是良缘,却被他的生身母亲、手足生生拆散,所受打击、殇痛更重,只因从来是手段狠辣的男子,局外人不能同情罢了。
  可不管是怎样的人,心都有着柔软的一面。
  她受不了这种事,想想就膈应。关乎朝政的事,她都尽量不管,而命妇失德挑事,介入理会是她分内事。
  韩越霖沉吟道:“谁都料定你会如此。”
  “这是自然,催着也料定我会出手。不然的话,他怎么会容着崔夫人来你韩府?”
  她什么都清楚,那么别人就只有尊重她的意愿。韩越霖起身,语气很有些无奈,“那我命人给你备点儿点心,不准为这等闲事动怒。”
  皇后展颜笑道:“要吃小酥鱼、双凤楼的烧饼。昭华一定给我备下了,你快命人去内院取来。”
  韩越霖笑开来,“吃了多少年,你也不腻。”
  “死心眼儿的人,都这样。”
  韩越霖出门没多久,崔夫人来到书房院。
  皇后让她在外面等着,直到自己享用完烧饼和小酥鱼,方才命红蓠将人唤进来。
  崔夫人神色变得分外恭敬、谨慎,行礼之后不敢再如之前的贸贸然说话,等着皇后发问。
  芳菲走进门来,恭敬行礼,随后将崔夫人对昭华长公主说过的话娓娓道来。
  皇后听罢,询问崔夫人:“蓝氏嫁人本是假象?”嫁人二字咬得有些重,“你亲眼看到她与那个女子拜堂成亲了么?”
  崔夫人不敢有丝毫隐瞒:“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不曾亲眼得见,却亲眼看过她与人私定终身的婚书。”
  “哦。”皇后摸了摸下巴,“你把一个弱女子逼迫得找人写下私定终身的婚书,且亲眼看过婚书——是这意思吧?”
  “……”崔夫人额头险些沁出冷汗。这言语间,意味的是皇后对她以前刁难蓝月宸的事情一清二楚。
  皇后缓声询问:“是不是?”
  崔夫人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语气分外艰涩:“……是……”
  皇后却是忽然话锋一转:“可有人证?你膝下那些儿女,就别跟我提了。”
  人证?除去崔家人的人证?眼下怕是只有皇后一个,意味的也就是——“……没有。”
  “既无人证,你怎能咬定蓝氏已然成婚?”
  崔夫人一定这话,预感大为不妙,慌忙道:“可是在蓝氏开的茶楼所在的街上,街坊四邻都知她已成婚,她亲口与人说过的,并且说夫君病重,见不得人。”
  “哦。”皇后又抹了抹下巴,目光凉凉地审视着崔夫人,“你是要告诉我,人在不得已的情形下,也不能撒谎保全自己。那可糟了,我成婚之前,也曾撒过弥天大谎,一再跟人说起自己病重,不知何时这条小命就没了——这可如何是好?我是不是要请太后娘娘和圣上治我的罪?”
  “……这……”崔夫人心里又急又怒,心说你这不是胡搅蛮缠么?已经贵为皇后,怎么好意思跟她一个命妇明打明耍无赖的?但心里再怨,面上也不敢显露分毫,“那蓝氏如何与皇后娘娘比得?况且,皇后娘娘当初必然是有着天大的苦衷……”
  “那倒没有。”皇后一笑,“我也不怕告诉你,那时只是钻了牛角尖,不想出嫁,便用病重为由搁置了长辈做主姻缘的心意。后来想通了,我的病就好了。那么蓝氏呢?她的苦衷,该比我更拿得出手吧?她的娘亲久病在床,可有此事?”又委婉地点出了自己所知的一些是非。
  “……是。”崔夫人心里已把对方恨到了极点,心说怪不得人们都说,这妖孽与不相熟的人话多的时候,一准儿没好事。此刻可不就实打实地验证了这一点?
  “这件事我记下了。”皇后也懒得长久对着一个面慈心苦的货色,说出了自己的决定,“若是得空,会命人查一查帮蓝氏做戏的女子的身份。”顿了顿,语气转为寒凉,“不要动歪心思,两女子若是出事,你就跪死在宫门口谢罪。”
  “……是。”崔夫人倒吸一口凉气,面上已经没有人色。她先是因为皇后流露出成全崔振、蓝氏的心意恐惧,继而心惊的则是皇后有喜之后仍是百无禁忌,动辄口出杀伐之语。
  这样一个妖孽,老天为何不当即收了她?崔夫人冰冷发颤的手缓缓握成拳。
  “再有,舞阳公主的事,从未发生。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是你这个法子。”皇后沉声道,“诋毁皇室金枝玉叶名誉的罪过,十个你也受不起。”末了,望向门口,“走吧。昭华长公主的好日子,留不得你这般晦气的人。”
  崔夫人颤抖着身形行礼告退,出门时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她不知道是如何回到崔府的,心神完全乱了,趋近家门的时候,扬声吩咐道:“去找老四,让他去我房里等着回话!”
  马车在外院停下来,有跟车的婆子低声禀道:“夫人,四爷就在外院。”
  崔夫人下了马车,脚下如同踩着棉花,站稳身形,崔振的身形入眼来。
  他身边站着管事、小厮,正低声吩咐着什么,留意到这边的动静,闲闲望过来,对上母亲的视线,意味深长地一笑。
  崔夫人不自主地后退一步,在这顷刻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崔振什么都知道,知道她要去韩府斡旋,更知道皇后也去了韩府,算定了她会搬起石头狠狠砸到自己的脚。
  这个逆子!
  为了一个女子,他什么都不顾了,先是漠视将死已残的手足,再无情地把两个妹妹许配给名不见经传的两个窝囊废。
  如今,又眼睁睁地看她去自取其辱?
  他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在报复?是不是要为了一个女子,帮着外人毁掉这个家?!
  她怒火中烧。
  崔振遣了身边的人,缓步走上前来,行礼道:“您找我?”
  “逆子,逆子……”崔夫人切齿道,“你若让那贱人进门,先把自己逐出宗族!”
  崔振只是回以淡淡一笑。
  崔夫人铁青着脸,回身上车。
  到了垂花门外,有女子清脆的语声传入耳:“娘,您脸色怎么这么差?不舒坦么?”
  崔夫人视线迟缓地循声望去。是老五新娶进门的杨氏。只有这门亲事,是她无从挑剔的。是以,这个儿媳妇进门之后,她一直态度和蔼地相待。
  她伸手携了杨氏的手,“你跟我来!”
  那边的崔振去了崔贺房里。
  萧错下手太狠,把崔贺的手筋脚筋全部挑断,又让他再不能言语,便使得他真正成了个等死的废物。此刻,他坐在轮椅上,看到四弟进门,眼中毫无喜色,有的只是怨毒。
  崔振摆手遣了房里的下人,走到崔贺近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眼前人。
  崔贺眼里的怨毒之色更浓。
  崔振俯身,唇角噙着淡漠的笑意,语气分外平静,“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到现在还没为你报仇。”
  崔贺听闻此言,眼神里多了几分希冀,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萧错毁了他的一辈子,这笔血债,崔家如何能漠视?他在听闻崔振回京的时候,满心狂喜,只盼着家族中最出色的这个手足帮他以牙还牙,可是没有。等了这么久,崔振一直没有对此事正经着手。
  崔振忽而问道:“蓝月宸,你还记得么?”
  崔贺先是茫然,继而恐惧,末了已是恍然大悟的神色,激动起来。
  “你最好老老实实坐着。”崔振的语气仍是那么平静,平静得近乎木然,一丝人该有的情绪也无,“我不介意你与三个一同出殡,真的。”
  崔贺只觉得周身发冷,却真的再也不敢动弹。
  “我还是要娶她,不管等到何时。
  “你曾想将她收为妾室,甚至屡次找到她家中,欲行龌龊之事。
  “你羞辱的到底是一个弱女子,还是与你一母同胞的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