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_分卷阅读_140
  “你这是什么话!”小于氏沉下脸,“你大姐姐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得有人进去帮她。”
  “那若四妹妹也不成呢,母亲还想送谁进去?”蒋松华这些话似乎在心里憋了很久,“当初,祖父本来就不同意大姐姐进宫的。”
  “这事还轮不到你来说话!”蒋钧阴沉着脸从门外进来,“父母所为,轮得到你来评论吗?你知不知道敬从父母?”
  蒋松华嘴唇蠕动,半晌才道:“若说敬从父母,父亲也该听祖父的。”
  啪!一记耳光落在他脸上,蒋钧怒道:“回去读你的书!什么时候你中了进士,什么时候再来跟我说话!”
  蒋松华被打得头都偏了过去,沉默地走了。小于氏有心想追上去看看他的脸,但见蒋钧盛怒的样子又不敢去,只得做个眼色让荷素去了。
  蒋榆华缩了缩脖子,堆起笑脸道:“爹,大哥并没有不敬父母的意思,就是舍不得四姐姐罢了。”
  蒋钧沉着脸道:“你怎么不去读书?别以为考中了秀才就可松懈了。”
  “我是有事想跟母亲——跟父亲母亲说。”蒋榆华在蒋钧面前不敢嬉皮笑脸,恭敬站了道,“今日我去刘翰林家中,看见书桌上压了一张画,画的是一女子背影……”
  他还没说完,蒋钧就恼了:“叫你去刘家是为了请教学问,你都在看些什么!”
  “不是不是——”蒋榆华连忙躲到母亲身后,“儿子是觉得,那画的应该是咱们家的姑娘。”就知道这话他不应该跟父亲说,应该私下里跟母亲说就对了。
  蒋钧一怔,眉头皱得更紧:“咱们家的姑娘?他如何见得到?”刘之敬来也只在外院,不可能踏足二门之内,如何见得着蒋家的姑娘们?
  蒋榆华抓了抓头发:“儿子见那幅画上画的是一女子立于墙下,仰头观看自墙头探入的一枝桂花……儿子想,或许是那日家里庆贺三叔得封,不是在花墙之外设席么……”
  “他在墙头往内看了?”小于氏不由得也变了脸色,“那日丹姐儿带着你表妹也去看桂花……”
  蒋钧眉头这时倒舒了开来:“原来如此。当日柏哥儿要折桂花,他抱着柏哥儿上了墙头,大约就是那时看见的,想来并不是着意窥探。”
  “他看见了谁?画的是谁?”小于氏可没觉得那么轻松。
  “那天,几位姐姐妹妹们谁穿的是湖蓝褙子?”
  小于氏闻言就先松了口气:“你妹妹和你表妹穿的都是红衣裳。桃姐儿是银红的,杏丫头是鹅黄的,莲姐儿是藕合——那就只有燕丫头了,对,她穿了件柿蒂纹的湖蓝绸褙子。”只要被看见的不是她的女儿和娘家侄女就好了。
  蒋钧眉梢微动:“他画了燕姐儿的背影?”
  “对啊。”蒋榆华笑嘻嘻地道,“儿子看那花墙上的纹路十分熟悉,肯定是咱家的。说起来,燕妹妹也十四了吧,该说亲事了。”
  蒋钧板起脸:“这话也是你说得的?去去去,读书去!”
  蒋榆华笑嘻嘻地跑了,蒋钧沉吟了一下,对小于氏道:“你去探探三太太的口风。”
  小于氏心里有些不大自在:“刘翰林真能看上她?再说,她是陈家人——”就算真能嫁了刘之敬,这姻亲也不是给蒋家笼络的。
  “妇人之见。”蒋钧轻声责备了一句妻子,“不要说她现在已经改姓蒋,就算她还姓陈,陈家能帮得了她什么?她若是陈家人,岂能嫁到一个翰林?如今她是靠着蒋家,将来还不一样要靠着蒋家?”
  “只怕就是靠了蒋家,人家也只是二房的。”小于氏不痛快地道,“你瞧桃姐儿那样子——这个燕姐儿平日里也是冷冷淡淡的,跟咱们可不亲近呢。”
  “那不是因为你们一直觉得她姓陈嘛。”蒋钧随口说了一句,“二房柏哥儿还小,她将来出了嫁,不靠着咱们难道能去靠陈家不成?我看她是个聪明的,自然想得清楚。”
  小于氏想想也是那么回事,便歇了那口不平气,点头道:“等杏姐儿进了宫,我就去寻曹氏说这事儿。”
  蒋钧点了点头,犹豫片刻还是问道:“老太爷知道此事了?”
  “知道了。我叫荷素去禀告的,荷素回来说,老太爷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蒋钧皱起眉头,“梅姐儿当初进宫,老太爷闹了好久,今日怎么倒什么都不说了……”
  “杏姐儿跟梅姐儿怎么比得。”小于氏理所当然地道,“再说,梅姐儿那会儿只是报名待选,只要没进宫都还能想法子。杏姐儿眼下连封号都有了,老太爷难道还能抗旨不成?”
  她观察了一下蒋钧的神色,小心地道:“依我看,老太爷如今也不能做什么了……”这几年蒋老太爷日渐显出了老态,尤其在蒋梅华入宫,蒋松华搬到外院之后,蒋老太爷越发沉寂,也就是蒋锡一家子回了京城,他才又恢复了些活力似的。
  “老太爷还是偏心二房……”小于氏到底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叔祖父早死,父亲少不得心疼三弟。再有当年丹姐儿把桃姐儿推倒的事,总是咱们理亏。”
  “丹姐儿那时候才多大——”小于氏忍不住辩解,却被蒋钧止住了:“好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必再说。倒是家里如今就剩下丹姐儿一个了,她的亲事,你也该上心。”
  “我侄儿——”小于氏才说了三个字,又被蒋钧打断了:“那不成。”
  于家只有一个独子,也是寄予了极大希望的,可惜蒋钧考较过他的功课,发现其资质实在平平,虽不属于不可雕的朽木,但也不是什么能造就的人才。
  “至少也要能考出个进士来才行。”蒋钧说着倒犹豫起来,“其实刘之敬——”
  “不行!”这次轮到小于氏强烈反对了,“刘家是个穷翰林,又没根基,便是有你帮忙也不知会怎样,丹姐儿可不能去吃苦!”
  蒋钧也只是稍微那么想了想,在他看来,自己的嫡女还可以嫁得更好的。最好是高门大户里,这样,他也能从姻亲处得些扶持,而不是先去扶持姻亲:“那你就去跟曹氏商量吧。”
  小于氏倒又想起一件事来:“说起来二房桃姐儿才是长,不说她的亲事,先说燕丫头的,是不是有点……”
  “是刘之敬自己看中的,难道还能易嫁不成?”蒋钧不以为然,“再说桃姐儿的亲事老太爷怕是正物色着呢,轮不到我们插手。”
  “上回那个欧家——”小于氏现在还有些惦记,实在是欧航人才不错,“那怕就是给桃姐儿寻的吧,怎么也没动静了呢?”
  蒋钧不在意这种早已经过去了的事:“想必是人家没看上。不必管那些,且把眼前的事办了再说。”
  小于氏对于别人的女儿,自然总没有自己的儿女在意,随意答应了一声又道:“松儿也不小了……”
  一提到蒋松华,蒋钧的心情就不好:“他连个秀才都考不中,拿什么去说亲事!”
  蒋松华是他的嫡长子,娶妻那就是宗妇,自然要娶个好的。可蒋松华自己不争气,又让他如何能给他物色到好人选?
  “他还不如楠哥儿!”
  小于氏不服气:“楠哥儿不过是会做生意罢了……”
  “会做生意也是本事。松儿若有他一半机灵,也不至于连个秀才都考不上!”蒋钧自己在蒋松华这个年纪,中举人都有把握了,越想长子不肖父,就越觉得生气。
  小于氏替儿子辩护:“那不是那几年跟着老太爷学医,耽误了工夫……”
  蒋钧重重从鼻子里出了口气。的确,那几年蒋松华养在蒋老太爷身边,他也是过了好久才发现,蒋老太爷竟私下里教他医术,这可不是耽误了读书的工夫么。只是子不言父,他也只能瞪了小于氏一眼:“胡说八道什么!我自会督着他读书,至少要等考中了举人,才能去谈一门好亲事。”
  说到这里,他想起好歹还有个聪慧的蒋榆华,不禁又叹了口气:“但愿榆儿出息些,将来兄弟两个相互扶持,也是好的……”
  蒋榆华看见的那张画,自然是刘之敬有意留在那里的。蒋榆华虽聪明,但毕竟年纪还小,心里的念头根本藏不住,有七八分都显露在脸上。刘之敬看了他的神情,就知道这事儿有门,送走蒋榆华之后,便心情甚佳地在房中练字。
  正写得高兴,便听脚步声重重地响,刘太太一头扎了进来:“敬儿,我今日在外头听人说,那蒋家三姑娘去承恩伯府治病了。”
  “承恩伯府?”刘之敬收了笔,随口道,“可治好了?”若治好了,在太后处便更有脸面了吧。
  “嗐!”刘太太一跺脚,“治不治好的两说,那承恩伯,可是那个病呀!”
  虽然太后严禁外传承恩伯的真实病情,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承恩伯又是有名儿在花丛中混的,外头人就是猜都能猜个差不多了。
  刘太太是一路小跑回来的,大冷天跑了一头汗:“要治那种病,那总得——说不定还要看看,一个女人家,如何能……这可不干净了呀!”
  刘之敬的脸色也有点变化。他只想到娶一个精通医术的妻子能够帮他讨好上司,却一时没想到若是去给男人诊治……
  “敬儿,这可不成。”刘太太喋喋不休地道,“这还没出嫁的女子就往男人家里跑,这名声——嗐,就不说名声,单说这承恩伯是这个病,那也不成!凭你如今一个翰林,哪里娶不到清清白白的女子,万不可再像前头那谭氏似的——哎,若是给男人看了那种病,会不会也染上那脏病?”
  “娘,不要说了。”刘之敬眉头紧皱,将桌上的画随手卷了起来,“且再看看吧。腊月里有几个缺,若是能行,这事就不必提了。”一个去给男人看过那种病的女子,他也不想娶。
  桃华可不知道她已经被人嫌弃了。事实上,这两天她总有点儿走起路来飘飘的感觉,就连薄荷都说:“姑娘这两天时不时的就笑了……”说的时候,眼神不免有点儿促狭。
  “胡说!”桃华觉得脸上有些发热,“难道我平日里还板着脸不成?”
  薄荷掩口笑道:“姑娘平日自然也笑的,只是没有这几日笑得多。”
  桃华举手作势要打她,却又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自打来了京城,麻烦一件接着一件,哪有什么好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