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亭嘉(重生) 第49节
  半晌,梅亭嘉喘着粗气停了下来——自从昨夜从沈青云处听了那样一番话,今儿又被折腾了这么一通后,她精神十分不济。
  “我还以为,你得一直对他死心塌地呢!”
  听得梅亭嘉的低声质问,陶姑娘秀丽的小脸上下意识闪过一丝愠怒,紧接着又黯然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着他来你们宁朝?”
  梅亭嘉扬了扬眉,听了一个有些熟悉的故事。
  这份熟悉与前世没有分毫关系,而是今生就看过相同的套路——当初沈青云是如何打动宜淑长公主的,那样的事便在眼前的陶姑娘身上一模一样地发生过。
  那人似是天生就知道,如何若即若离地让女人对他动心。
  “我从前真的以为他心里有我。”
  陶姑娘轻轻垂下眼眸来,颇为讽刺地笑了笑,因为从来没瞧见过沈青云对人动心的模样,因而他无论怎么表现,她都信了他。
  梅亭嘉默了默,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你莫不是以为,他心里有我吧?”
  陶姑娘苦笑了一声,注视着梅亭嘉道:“你?恐怕在他心里,你也不过是个玩物——可是庆王妃,我恰恰也是从你身上看见,原来我自以为是的感情,在他的心里,尚且还不如他对一个玩物。”
  被称为玩物的梅亭嘉丝毫不在意,她垂下眼眸道:“陶姑娘这样的女子并不是一个……”
  趁着沈青云被衙役们绊住,梅亭嘉好好地将陶姑娘与他的关系挑拨了个彻底——说起来倒也不必费什么心思,只需将沈青云做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便足以让正常的姑娘明白。
  半晌,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进来的是一群穿着衙役服的男子,他们的目光在梅亭嘉与陶姑娘身上转了转后,毫不客气地将二人拉了出去。
  一如梅亭嘉所盼望的那般,衙役将二人分开进行审问,她立马对这些人表明了身份。
  岂料负责审问她的衙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梅亭嘉的心中立刻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被关了太久,又刚刚经历过一次绝望,以至于现下一发觉有逃出生天的可能性,竟忘了谨慎试探。
  果不其然那衙役笑得够了后,对同伴道:“那个破头的倒没说瞎话,他婆娘是真的有病,居然说自己是庆王妃。”
  梅亭嘉蹙起眉来,没想到沈青云自己深受怀疑的同时,还能有心思为她挖个坑。
  现下她手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衙役们又将她当作是个得了癔症的,这要如何是好?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青州府出动了一大半人马驻守在这客栈时,又有一处发生了凶案。
  沈青云巧舌如簧,直说这样的话他们这个客栈的人理应洗脱了嫌疑,该放他们离开。
  跟着起哄的客人不少,再加上他舍得使银子,衙役们一合计,便抬手放行。
  梅亭嘉眼瞧着逃生的希望又没了,整个人差点直接病倒,引得沈青云十分不情愿地为她请大夫,如此又耽搁了两日的时间。
  待得两日后,梅亭嘉病情好转,一行人坐进马车要出城时,才得知这两日内又发生三起命案,青州知府干脆封了城。
  站在城门前望着铁面无私的青州守军,沈青云几乎按捺不住当场暴起的冲动。
  可是眼瞧着城楼之上为数不少的士兵,他轻轻闭了闭眼,命人将车赶了回去。
  这回他走得是客栈的后门,还是一处极为隐蔽的后门,一进去便直接摸到了后院的水井。
  掌柜蹙起眉道:“殿下,现下外面时不时就有官兵巡逻,若是轻易动用此处,怕是会惊动他们。”
  沈青云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连与这个蠢货解释的欲望都没有。
  掌柜见他十分坚决,只得硬着头皮将水井之中的水抽干——原来此处只是一口不算深的枯井,里面还藏着一处地道,为了掩人耳目,掌柜每隔几日都会添上新水。
  这动静着实不小,没过一会儿前面便响起了询问声。
  掌柜出了一头的汗,只觉得今日小命休矣,那厢沈青云却还催得很急,最后更是躲过他手中的器具,自己亲手折腾起来。
  “你去前面应付一下。”
  掌柜应声离开,后院只剩下巨大的抽水声。
  梅亭嘉的眼珠一转,紧接着就被沈青云抽空打晕——
  “真是麻烦,都这样了还无时无刻想着逃跑!”
  沈青云蹙眉望着昏倒的梅亭嘉,他原以为告诉她荀臻可能死了的消息能让她一蹶不振的。
  前面的掌柜突然发出一声哀嚎,想来定是拦不住那些衙役了。
  沈青云小声骂了一句废物,一把抓住梅亭嘉便往井下一跳。
  陶姑娘也跟着要下去,却被他一把拦住:“你留在这里拖住他们。”
  姑娘愣住了,尽管已经接受沈青云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事实,她也绝想不到这么快就成了他的弃子。
  这会儿沈青云已然搬开挡着地道入口的砖石扛着梅亭嘉走了进去,陶姑娘的眼中逐渐闪出一丝火气来,她四下里看了一眼,将目光放在了院子角落里的大水缸上。
  带着梅亭嘉没能走上几步的沈青云,忽听得身后一阵巨大的响声,紧接着一股水流自身后瞬间冲刷过来,将沈青云从头到尾浇了个透。
  被他扛在肩头的梅亭嘉自然也没能幸免,被这么一下弄得悠悠醒转。
  沈青云蹙起眉,心头瞬间积起了一股火气,然而现下并不是与那陶氏计较的时候,他只得闷头继续往前走。
  湿着鞋袜,扛着姑娘,还要摸着黑往前走,这无疑是难上加难,沈青云很快便听得身后响起一阵喧哗,不由得黑了脸。
  “这个贱人!”
  他只敢小声骂上一句,脚上却加快了脚步——一个不小心还踩在了一处石头上,将右脚歪了一下。
  忍着钻心的疼痛,沈青云手上死死摁着要挣扎的梅亭嘉继续往前走。
  突然,他后心一凉,紧接着比脚上疼数倍的痛楚席卷了全身,令他瞬间脸色苍白。
  “你——”
  梅亭嘉冷声道:“我这样的女人,也能伤了你这种自负无用的男人。”
  *
  受了两处伤的沈青云很快被后面的人追上。
  当他被带出了水井后,瞧见院子里坐着的男人时,更是目眦欲裂:“荀臻!”
  庆王殿下却理也没理沈青云,径直走向了梅亭嘉,一把将自己的王妃揽在怀里。
  沈青云心下更是怒火中烧,半晌他竟是一声轻笑:“亏得堂堂宁朝王爷如此不挑,把被本殿下用过的残花败柳当作宝,你可真是——”
  荀臻冷眼望了他一眼,开口道:“本王想南商五殿下大约是失心疯了,一个太监似的人物难不成还想毁了谁的清白么?”
  沈青云却以为荀臻是在说气话侮辱自己,想大声笑却牵动了背后的伤口,只得勉强弯了弯唇角,做出一副嘲讽的模样:“可怜啊,你就这样自己安慰自己吧!”
  一身湿漉漉的梅亭嘉身子一抖,紧接着她的眼睛被荀臻的大手遮住。
  随即男子的惨叫声响起,伴随着一个姑娘的啜泣声,梅亭嘉认出那是陶姑娘的声音,忍不住开口问荀臻道:“王爷,发生什么事儿了?”
  荀臻却温声道:“嘉儿,你受惊了,这些事情你暂且不要想了,以后我慢慢对你说,现在我带你去休息。”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冷淡,引得梅亭嘉心中一紧——虽是觉得照着他以往的性子,他理应不会怀疑自己才是,可这毕竟事关名节……
  梅亭嘉轻轻叹了一口气,正待开口解释一番的时候,身子却猛然腾空——她被荀臻抱了起来。
  “不要说话。”
  他只说了这四个字,听不出什么情绪来,让梅亭嘉心中更是忐忑。
  荀臻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抱着梅亭嘉走上了二楼拐角处的第一间客房,而这座客栈所有的人都被控制了起来。
  “王爷,我……”
  见荀臻一脚将房门踢上,梅亭嘉便立刻试图开口为自己解释,却不想他猛然探过身来轻轻衔住了她的嘴唇。
  “唔……”
  她没忍住发出细细小小的声音,引得荀臻更是激烈,待得一阵眩晕过后,原本面色苍白的梅亭嘉两颊染上些许绯红,瞧着甚是好看。
  荀臻瞧着自家王妃娇艳欲滴的模样,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额头轻触她的,低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嘉儿,他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我只是自责,我没有保护好你。”
  梅亭嘉愣住了。
  尽管二人大婚后一直蜜里调油,梅亭嘉也知晓他为人温润,并非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可是因着前世被自己家人抛弃的经历,她的内心一直保存着一个角落,那里充满着戒备。
  可是现如今,她觉得眼前的男人似乎将角落轻轻撬开了一丝缝隙。
  她垂下眼眸来,听着荀臻轻声细语地道:“嘉儿,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梅亭嘉眨了眨眼睛,将几乎涌到了眼眶的眼泪忍了回去,轻轻靠在荀臻怀里道:“是的,一切都过去了。”
  *
  孝统五年春,大宁大败南商,将这个一向不安分的邻国彻底打得服服帖帖。
  统帅庆王用兵如神,一时间博得了众多百姓的爱戴。
  就在庆王殿下班师回朝的那一日,前成国公府被查出通敌卖国、拐卖人口、贪污国库等十二项大罪,全家都被推到了菜市口问斩。
  曾经风头无两的谢家就这样自取灭亡了。
  谢家问斩后的第二日,谢皇后在坤安宫上吊自尽。
  消息传到庆王府的时候,梅亭嘉刚刚从自己的店里回来——最近因着荀臻凯旋,百姓们兴致高涨,京都城内各大店铺的生意都变好许多。
  而她之前的点心铺子,以及新开的商铺都极受青睐。
  梅亭嘉一直未曾让店铺挂上庆王府的名儿,因此备受欢迎全是因着店里的东西质量上乘,这让她心满意足。
  不知是不是最近生活美满,在听得谢皇后死讯的一瞬,梅亭嘉竟有一丝怅然。
  自古以来,能似孝统帝这般十年如一日身边只有一个皇后的皇帝,其实是凤毛麟角,按说这对帝后本该是成就一段千古佳话,却不想到最后走到了这种地步。
  她轻轻垂下眼眸来,伤怀的模样引得身边的棠诗关怀道:“王妃,您怎么了?”
  梅亭嘉似是被惊醒,忍不住失笑着摇头道:“我也不知为何,竟有几分感伤。”
  现下再想想却是奇了,她自认重生后的自己已然是铁石心肠,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屡次三番折辱自己的人感慨呢?
  棠诗看着自家主子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说实话最近的王妃的确是有些不同寻常,瞧见个落花也要叹气“正是百花争春,它却落得这般早”——如此看见能对谢皇后一个人如此也不稀奇。
  主子别不是病了吧?
  她忧心忡忡地扶着梅亭嘉,口上却还不忘转移话题开导她:“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对了王妃,这个时辰约莫王爷要从宫里回来了,您要不要去前院等一等呀?”
  梅亭嘉闻言,顿时将其他的想法都抛诸脑后,同棠诗一起去了前院。
  眼看着天儿是越来越暖,今儿的日头也是极好,梅亭嘉索性就命人搬了摇椅,自己沐浴在暖洋洋的春光之中等着荀臻回来。
  却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悠悠睡去,门口才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