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蝴蝶_分卷阅读_113
  云霞惊叫一声:“你们去华盛顿……登记了?”
  她一看时间,已经通话快十分钟,一旦超过十分钟就是高达三美金天价长途话费。
  赶紧又说,“我快支付不起长途电话费了……我打电话回来想说这件事,希望季叔不要生气,也希望季姨不要慌张,总之一切顺利,我们很快回到家里来。”
  云霞怔怔道,“听到这消息,我激动得都不知该先笑还是先哭。”
  淮真笑,“那你哭吧。”
  云霞呸她一声。
  她大笑着挂断电话,心想,反正也要呆到三天的最终竞拍,后也许明天后天都可以再来给家里打通电话,免得家人记挂。
  回到旅店,西泽陪她在大堂挑了份昨晚的滨海日报与一份大西洋时报回房间去看。
  除了类似于唐人街华人女孩之城府深重,黄白恋之世风日下,唏嘘被欺骗了的天真美国,大肆讨论究竟谁玷污了谁的一些煽动民族情绪与党派分子仇恨心理的阴暗报道,其实有一些内容淮真还是蛮赞同的。
  比如大西洋女性日报在总结淮真那番发言为:“在无数中华名流淑女在封建东方礼教的强压下,中学或者大学毕业后的唯一选择,就是在父母的迫使之下与事先规定的人订婚或者结婚。因此受了自由思想教育的东方女孩们,在传统约束之下,不少‘出走的娜拉’的故事在戏剧或者现实中不断上演。kwai小姐自小生长在花旗国,和生活在美国的华人女孩们一样,开始思索起第一次美国小姐盛装游行的意义,并为第一位女性参议员、第一位女州长、阿米莉亚·埃尔哈特驾驶飞机飞跃大西洋以及关乎女性利益的第十九修正案的通过而倍感骄傲。我们同样为美利坚的土地养出这样自由的女性而自豪。”
  第135章 华盛顿6
  修好的提琴最终估价五十五美金,参加二十五日晚上竞拍以后,代理会从最终成交价格里抽取百分之十的手续费。也就是说,即使以起拍价成交,两人也赚足四十美金。
  谈妥价钱,淮真问拍卖代理他们是否和廷伯旅店是一家的?
  代理说廷伯大旅店几乎就是为了方便世界各地来的竞拍者才成立的,有点类似于赌城中依靠赌业而兴建起的娱乐与餐饮业。
  淮真立刻很鸡贼的问,既然拍卖带动住宿,那住宿不能有折扣吗?
  代理想了想,说可以在他的权利范围内他们一点折扣,但可能不会太多,因为他职务很低。
  世界各地找不出几个安生地方,处处都有着动荡的前兆。欧洲人但凡获了罪、落了难,都得买张大西洋航运的船票逃到美国来;元首任了党首开始到现在十年有余了,稍有点远见的犹太人家都往美国躲;这年头,但凡谁有个在美国的舅舅死了,写信叫他来美国继承一笔遗产,简直就像提前收到一张来自天堂的传票。美国以外,官方美金兑换汇率极低,来美国前,城里人乡下人都去地方黑市购美金,比官家高一点,汇率却总不尽如人意。
  淮真想着,旅费即便打个九五折,住上一礼拜也能省个四美金,折算中国前好歹也是知名图书管理员两倍月费,足够一家三口在上海舒舒服服生活一个月。
  侍应当晚便登门通知:所有旅费给他们打五折,早餐免单。
  想来廷伯旅店也从没有遇上过在价钱上讨价还价的顾客,一旦决定打折,价格不对个半仿佛对不起人似的。
  这种买东西随时随地都能砍价的习俗西泽总不大能理解,更让他难理解的是,大部分时候贩售商总能给她一些甜头。他虽然不予置评,但是对于这种愿意接受她杀价的商家的那种嫌弃仍然能感觉得到。
  淮真就告诉他:其实唐人街大部分物品价格都是标高的,谁不砍价谁是傻子。
  后来有一次西泽也告诉她,人们会习惯于去砍价,很大原因是社会市场机制不够完善,这并不是什么优点。
  她就问他,有在唐人街买过东西吗?
  他想了想,说,有。
  她又问,有讨价还价吗?
  他说没有。
  淮真说,你看,谁是傻子。
  听完,他莫名其妙的笑了,说,我承认。
  淮真当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其实他打从心里认为自己并没有亏。
  但她确实承认西泽是对的,因为在有些并没有这类规则的地方,接受一个年轻女孩儿的杀价,多少也有一些怜悯她天真卖乖摇尾乞怜在里面。虽然谁也不吃亏,但实在显得不够庄重。
  最终竞拍虽是在三天之后,拍品在第二天一早大西洋地区的报纸上登出以后,预展在第二天下午开始进行,而从第二天晚上开始,登门廷伯旅店参加预展的买家就已不少了。
  这两天他两大部分时间都在特区里闲逛,开车去海恩斯点(太阳出来时有许多情侣或者朋友驾车或者骑自行车去海恩斯点)散步,或者躺在草坪上聊天;或者去莲池划船(她感觉西泽一定觉得这游戏无聊透了)。她非得想去看看“阿灵顿公墓”,西泽问了无数地方也没听说有过叫这名字的公墓,但特区里确实有个地方叫作“阿灵顿农场”。淮真心想坏了,公墓是二战过后才建起来的,但她一直以为二战以前也是个公墓。不过仔细想想也没关系,还有十二年,搞不好到那时他早忘了这回事。
  回到旅店的时间,他两没事都回去顶层的预展逛逛。同一天最终竞拍的有一些热门商品,两组是照片,一张是之一滨谷浩拍摄的一组银座咖啡厅女郎侧影,还有一张是北欧裔摄影师在南欧拍摄的葡萄牙小修鞋匠的照片,据说前者估价两千美金天价,而后者能以上万美金天价成交。
  淮真一边听拍卖公关经理解说,一边心里盘算着是时候了解一点摄影知识了。可是照相馆价钱太高,等欧洲战局稳定以后,也许能托人弄一台莱卡回来给唐人街的大家留影作纪念。
  小作坊提琴并没有太多人关注,不过淮真并不担心,如果寄回上海竞拍,售价只会更高,只是报关、委托国内代理以及美金汇率兑换会比在美国竞拍麻烦一些而已。
  第三次去预展是在竞拍夜之前,拍卖公关经理突然来跟西泽说,有个买家想和他私底下谈一谈,希望他能到预展旁的私人茶室去一趟。
  西泽警惕地问她:“只有我?”
  公关经理尴尬地笑了笑,对于这个问题似乎不知该如何启齿,想了想才说,“他不是对于所有人都那么的友好,所以……”
  听这意思大概是排华。来预展的买家多是从别的州飞来华盛顿的,有排华者也正常。
  两人商量一阵,淮真仍决定让他去,万一价格很好呢?
  西泽跟公关经理走开之后,淮真在预展厅兀自溜达了一圈,最后停驻在一只和田墨玉、猫眼石、坦桑石、金矿石和红玛瑙打磨的行星项链旁。从第一天起她就觉得这项链很有意思,也和西泽提起过,如果一会儿他出来,应该知道自己在这里等他。
  在多宝行星项链旁站了一阵,有个着中年人走过来,站在她身旁看了会儿项链,说,“这项链倒是有趣?”
  中年人的丝质西装熨帖笔挺,讲美式英文,声音浑厚,彬彬有礼。
  淮真对他笑了一下,说,“是有趣,材质、做工都上等,但价格不是我能承担的。”
  中年人看了眼三百美金起拍价格,说,“假如能在一千美金之内拿到它,绝不会亏。”
  淮真摇摇头。
  他说为什么不?
  淮真说,“我是华人。”
  中年人道,“卖到上海,价钱只会更高。”
  淮真反问,“您想竞拍它吗?”
  中年人道,“我只是陪人前来,并没有竞拍打算。”
  淮真嗯一声,说,“华人讲五行风水,佩戴在身上的饰物也有讲究,图一个养人,开运,财来。这只项链,盘上木海冲,月海刑,金水火土大十字,是极凶恶的排布法。没有哪个信风水的华商会自己佩戴,除非有阴暗之人想让仇人活得艰险无比。”
  中年人笑了一笑,大概觉得这说法荒谬。
  她接着又说,“但你们当然不要紧,你们也不是迂腐迷信的华人。”
  中年人显然对她知道自己排华很诧异,突然问,“你认识我?”
  淮真说,“托尔森先生。”
  他没置可否。大概以为陪同前来竞拍的人物相当重要,所以他也没贸然承认自己的身份。
  淮真笑着说,“华人也看英文报纸的,你好。”
  这位是联邦调查局长助理克莱德·托尔森,她当然是在后世的科普贴上看到的,并没有那么关注总统身边这位不那么出名的助手。当然没和她握手。恰逢那位经理助手回来请他,他连礼节性的招呼都没同她打,很快走开。
  淮真现在知道了,里面谎称竞拍者,希望和西泽单独谈一谈的人,大抵就是总统先生。原来和总统最近的一次并不是前几天路过白宫,而是今天。
  西泽大约半小时后离开茶室回到展厅。淮真猜测“买家”并没有携带保镖,所以自然是从更隐蔽的通道离开。
  他没有提别的,只说那位买家出价两百美金,但他觉得还是想继续进行明天的竞拍。
  她当然知道两百美金价格足够高了,但并不是真的要购买小提琴,而是作为彼此之间推的算筹,你接受我的两百美金,便表示你接受了我更多提议。
  她当然明白这点,告诉他说,“其实价钱不错的。”
  他想想,“价钱不错,聊的不是特别愉快。”
  不是特别愉快,当然和家里人的事有关。
  她说,“我在外面等你时,克莱德·托尔森过来和我讲过话。”
  他立刻问,“说了什么?”
  “随便闲聊了两句,大概他也等的无聊。”
  西泽没接话。
  她问,“和我讲讲,和der pate聊得怎么样?”
  他终于回答,“随便聊了聊我祖父,还有我小时候的事,他希望作为中间人能软化我和祖父的关系。又说希望我能参加凯蒂和安德烈的婚礼,不能我一个人缺席,否则这将会是她的终身遗憾。”
  他又告诉了她一些胡佛同他说的话。
  比如哈罗德与阿瑟已经聊过一次,比如阿瑟与他在他们在华盛顿注册结婚当天下午就知道了这件事。阿瑟虽然不说,但还是希望他能到场凯瑟琳的婚礼,所以他代为传达这件事。
  她慢慢地听完,问他,“这有什么不愉快的呢?”
  他说以阿瑟的做派,他并不认为哈罗德能在两周内将阿瑟搞定,只要看看哈罗德这二十年的生活就知道。
  并且他们前脚离开三藩市不到一周,安德烈就被调任去了华盛顿。订婚至今一年,安德烈一直因为个人原因没有再短期内的结婚医院,为什么在他调任华盛顿之后立刻登报公布婚讯,婚礼匆忙在半个月后举行?
  他不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一定有人因为什么原因,在向安德烈施压。
  第136章 华盛顿7
  预展结束的最终竞拍上,有两位商人将作坊提琴最终价格成交抬高得极高,几乎快和一旁日裔藏家的刺绣屏风价格相当。中年人大抵从未了解过欧洲作坊对大师乐器的复刻品,对于这只翻新的仿品提琴成交价格惊愕之余,仍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一个破破旧旧的赝品竟与一些孤本媲美。于是主动搭话,委婉询问西泽为什么会相中小作坊乐器,因为很少有人会懂得其中商机。
  他讲英文时口音很重,不像美国日裔那种口音,大抵是从日本过来时间不长。
  她回答说,“好的文明是经得起复制的,尤其是乐器书籍,不能繁衍自然也不会获得新生命。”
  日本人对此略显诧异。
  西泽微笑,矜持的语气藏着点得意,仔细是能听出来的:“我太太对此很了解的。”
  她花了好长时间才搞懂他嘴里的“太太”是自己,陡然听他这么介绍自己,险些还以为他在形容别的什么人。
  西泽没看她,也知道她半天回过神来,脸上笑容经久不散。语气很淡,但明显很臭屁的说:“你适应一下。”
  她说,“我从没有想过这么早结婚。”
  他问,“是觉得太快了吗。”
  在一起差几天才一个月,婚都结了,确实够快。
  认识却是在醒来第一眼,已经一年,时间也过得很快。
  好神奇,但什么都刚好,一切都值得。
  小提琴最终成交价格是一百九十美金,扣除佣金一百七十一美金——即便没有接受两百美金的提议,这笔钱却远远超过他们所有预期。因为决定不去参加婚礼,淮真思索起该送什么礼物以表心意与歉意:后来想起拍卖会上那只多宝项链,最终她打算用竞拍赚得这笔钱,去乔治城的paul follot做了一只项链配领带夹,嵌了祝福婚姻幸福长久的坦桑蓝与金发晶,一共花掉一百美金。
  取到paul follot的礼盒那天是礼拜三,两人本打算交给邮局寄到市政厅给安德烈,但邮局礼拜三下午不上班,没法及时在婚礼之前寄送到新人手里,最终还是淮真还是让西泽在五点钟去见一次安德烈,于情于理都的去一次。
  总不至于有人光天化日在特区市政厅大门外把人给劫走。